马超瞪大了眼,接过酒樽,仰头闷掉一杯,跟着朗声清笑:“奉孝可是又在打孟起的主意了,否则,怎的会以酒相待?”
郭嘉又替他满上一杯:“嘉不能喝。”
“就猜到会这样。”马超坐下道,“子龙呢?找他来陪我喝!今个儿不醉无归!”说着,一杯又干下了肚。
“这些日子,憋屈死我了。程银那只老狐狸,居然趁我在长安的时候,背后捅刀子,联合了杨秋,起兵反了。”
“嗯,后来呢?”
郭嘉以茶相陪,马超也不在意,自个儿喝得兴起,叹道:“幸好岳丈大人守住了陈仓,我才能及时从天水调兵救援。然而,郿城以东却是叫曹操都夺去了。程银是将武功城都拱手让了出去。”
郭嘉屈指叩在桌案:“你只败退到郿城,却比我料想中的,要好上了许多。”
马超自嘲地笑了笑:“奉孝,好歹我也在西北经营了这么些,若真的一败涂地,退回西凉,那叫世人还如何看待我马家。”
郭嘉:“嗯。如此,便是最好。”
马超正色道:“你打算怎么做?”
“替你重新夺回并州,替大公子取下汉中。”
马超为之一震,声音难掩颤抖。
“奉孝,超此生做得最对的一件事,便是当年逃婚去了长坂坡。”
郭嘉颔首而笑。
马超说,吴兰在他那里,从下辨城胡乱奔逃,逃去了武都,亏得被秀宁撞见了。只是伤得重了,不知还能撑个几日。
“奉孝可要去见一见他?”马超临走前问道。
郭嘉看了看赵云:“让子龙去吧,毕竟同殿为将。”
阳平关,一列运粮的队伍行经山路。督粮官陈远看了眼挂在马背上的包袱,是他从成都带上的草药,满满的一大包,却不知够是不够。
陈远问副将道:“你说这药带得够不够?倘若不够,岂不是要惹恼了赵将军。”
副将苦笑:“将军,你差不多把整个成都城的这几味药都搜刮来了,再是不够,那只能山上采了。”
“嗯。”陈远竟然点点头,“看来我真应当往山上走一遭。”
副将:“将军……”
“还有多久能到略阳?”陈远望向绵延的山路,心头生出一丝的不快。
“将军!”队伍的后面有人喊道。
陈远闻声,忙是勒住马,转头回奔到队伍的最后,却见一辆马车的轮子陷进了厚厚的泥路之中。
“怎么回事?”陈远跃下马来,问道,“还不快把车推出来!”
其实,毋庸他多言,赶这辆车的人已是扑了上去,三人奋力推着车轱辘,另一人则在前方,鞭笞着马往前赶。
“啊!”突然一声惨呼,赶着马车的人一头栽倒路边,脑门上,竟是一枚羽箭,兀自晃动不停。
“有埋伏!”
只是,还未等陈远喊完这一句,无数支箭矢,竟似铺天盖地而来,仓促应战的将士,胡乱挥舞枪戟,根本分不清敌人却在何处。
“什么人!有胆偷袭,没胆子现身吗!”陈远一刀劈断一支迎面飞的羽箭,“唔”却听他一声闷哼,屈膝跪倒,一枚箭镞入肉三分。
“将军!”身旁的副将赶紧冲了过来,一面挥拨着雨箭,一面扶起人道,“将军,我们先护你突围。”
“混帐!”陈远一声斥吼,“本将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将军!”副将一下将陈远扑倒在地,竟是以自己的身体挡住弓箭,刹那,背上连中四箭,眼神已是有些涣散,口中是抑不住的鲜血,淌在陈远的铠甲上,只听他含含糊糊说道:“将军,你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替兄弟们……替……我们报仇……”说完,整个人直接跌在了陈远的身上。
“啊——”
陈远仿似发了疯般的,一把推开尸身,舞乱长刀,只有癫狂,却已毫无章法。
☆、第83章 岂料一山换一城
平地,一声炮响。
箭雨倏停,却是曹军纷纷杀出。
“当!”
陈远手中长刀,被一柄玄钺,一招而断。紧接着,人一下飞出,撞在山石上,将他直撞得满口鲜血。
曹军截粮!
陈远此时哪还不明了,然而,他的运粮兵马,此时已根本无力阻挡……
曹真猛地戳开马上的麻袋,破裂的洞口倒落颗颗白米,渐渐地在地上堆聚。
“哈哈哈!赵子龙,我看你要如何再同我军相抗!”
突然,山顶响起一声清啸。众人仰头望去,只见一道白影,银铠生辉,一杆银枪遥遥高举。
“起鼓!”
与之同时,山头上,纷扬起蜀中大旗。与此前的曹军如出一辙,蜀军从山巅狂冲而下,杀入彼时骇然静止的战场。
天地着色,血红之色。
血海深渊中,偏生一抹银白,如一道雷光,赫然劈断曹军的防守。亦如闪电之迅猛,涯角银枪直奔曹真。
“莫要走了赵云!”曹真拍马,摇一杆钢钺,势大力沉,荡开前方重重阻碍,欲报定军山之仇。
“哐!”
银枪一触即分,赵云信手回枪,枪尖瞬间若蛟龙游弋,竟是曲过长柄,飞弹上曹真腹间。来势之沉,将曹真重重一击,跌下马来。
赵云只取他一人,周围骑兵围堵,却是看也不看。
横枪扫过,银枪似瀑雨点落,点上周遭之人,枪尖寒光,撩起道道血箭。
其势劲猛,冲杀得曹军人人自危,无人敢再攻近他十尺之距,只因十尺之内,只有具具尸骸,残肢断臂。
而那一人一马,袍色依然,仿佛不曾惹上战场半点尘埃。
以兵困兵,以将对将!
郭嘉料定司马懿必然截粮,郭嘉亦料定司马懿不会驱大军截粮。
所以,这一回,郭嘉要赵云尽遣精兵,誓要将曹真全军歼灭。
没有俘虏,不要俘虏!
蜀兵出征前,赵云誓师。此一战,尽灭曹军!
阳平关道,猎风伴鼓而生。
赵云步步截杀,逼得曹真退无可退,再退!山壁陡峭,除非他能如猿猴攀爬!
“啊!”
曹真施展玄钺,狂吼一声,拔马横闯!然而,他速度之快,却不料赵云更快!
长//枪挑起地上箭矢,一支一支,竟在曹真面前竖起一道箭阵。
曹真骇然回头,又一枚羽箭,直扑其面。
“啊!”曹真低头避开。殊不知,那一道夺命银光,早已久候多时,却是他自己将自己的头颅迎了上去。
这一站,杀到月升星起。夜色苍茫,阳平关内尸骨成山。
银枪轻抬,赵云顺势望去。那一抹白月之下,郭嘉立在山头,空手而掬,恍若不经意间,便揽了一手的月华,皓月鲜白,晕出他一身清朗。
曹真的尸身被送回下辨,曹洪勃然大怒,举重兵欲灭赵云大营,被司马懿和曹休死命拦下。
曹洪不甘,佐将出征,竟是又让赵云大杀一场,折戟无数。
略阳城中,郭嘉将图略上,下辨的兵力又划去一道。剩下的,却是双方相差无几了。而这时,郭嘉却在下辨北边的武都,又研上了重重的一笔。
“奉孝,徐路回来了。”赵云掀帘走入,身上让出个满面风尘的徐路。
“先生、赵哥。”徐路面无颜色,“吴将军死了。”
马超离开那日,赵云与他同往,然而他却是半道转向,于阳关道上设下伏兵去了。同马超去见吴兰的,乃是徐路。
“赵哥,吴将军说,此战败,败在他的失防。他有愧主公。”
郭嘉扶着椅背,慢慢坐下:“遇上虎豹精骑,防与不防,败,只是早晚而已。”
“先生……”徐路是亲眼瞧着吴兰咽气的,心中不免酸楚,一时翻涌。
赵云拍了拍他的肩头,宽慰了他一番。
“孟起可是准备好了?”视线落在武都的浓墨上,郭嘉又将定军山一同圈了进去。
徐路:“嗯。马将军已经起兵,从秦州过来,他说用不了几日。”
赵云将徐路送回了营帐,路上又少不得一顿开解。帐门前,徐路耷拉着脑袋,低声道:“赵哥,其实先生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我一想起吴将军……唉……”
赵云要走,又被他唤住。
“赵哥,你说咱们这一次,是不是真的能将曹军打回去?”
赵云笑了笑:“早些睡吧,这几日,你也一路奔波。”
帐内的那盏烛火,留了最后的一点芯子,赵云知晓,这是郭嘉替他留着的。果然,走进帐中时,这人已是睡了。
床榻也是留了一半的空地儿,赵云心头一暖,在床边坐下,目光如笔,细细描摹过他的眉眼。
“奉孝,你说咱们这一次,是不是真的能将曹军打回去?”
合着眼的郭嘉却微微皱起双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