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又是为什么?陆召为什么会因为一场病,被情绪拉扯到了无边的深渊里,痛苦至此?他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是在问我当初发给他的短信?
但事情已经过了五年……何必现在来讨要我的原谅?
这当中……是有什么缺失的环节?
“我会去的。”陆召呢喃,说话时,喷出的灼热全都沁入了我的腕心,“修然,如果……”
他喘得厉害,说话吃力且含糊不清,不像是在对我说,反而更像是梦中的呓语。所以即便我倾身贴过去,也听不清多少……
“我会去的……”他反反复复地说,“对不起,阿然……我不……阿然……阿然……”
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陆召细碎颤动的背脊上,无意识的动作,本能一般安抚着他。
他重新看向我,眼底凝着最沉最深的苦楚,似是又清醒般,咬着特别清晰的字音对我说:“裴修然,不要原谅我。”
我心里被他这句话揪起了一片酸涩。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垂头去替他掖毯子,“好好睡会儿。”
陆召沉沉地“嗯”了一声,他应是已经收拾好自己崩塌的情绪了,拿手盖着血红的眼,收敛起了嘴角,抿着唇只留下两道锋利的唇线。
他又成为了那最难以窥探的陆召。
半小时后送文件的人打了我的电话。洛丘河这人办事还是比较激灵,没让人直接送到楼上来。我穿好外套,悄声离开,下去取。
再上来时,陆召已经醒了,捏着眉心问我:“怎么不让人送上来?”
“不方便。”
他单眉挑了挑,“我们阿然是不想我这幅病弱的样子,被外人看去吗?”
我把文件甩给他,“签字。然后你自己送!下!去!”
他手在耳边一摆,委委屈屈地拧着眉:“阿然,我还在发高烧……”
“关我屁事!”但我也只是嘴上说,等他审阅完,签完字我还是给递了下去。可能是反复进出空调房的关系,外面跌破零下,屋里三十度,一冷一热,刚拿药的时候又摔了那么几下,让我的腰不免报复,开始隐隐泛起疼。
我把水杯怼到陆召面前,“喝完,睡。”可能我语气和表情都不太好,陆召还挺老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安安静静地喝完,躺下重新闭上了眼。只在最后同我说了一句,“阿然,再陪我会儿吧,先别走。”
我忍着疼,答了一句:“四点喊你起来。还有签字的。”
在疼痛剧烈起来之前,我躲进了陆召的书房。我折在腿上,反手抓着腰后的衣服,祈祷这一波神经病赶紧疼完。忍到后来,我眼前发黑,支不住地将头抵在了小臂上。腿更是在抖了几下后,“啪嗒——”一声滑下了踏板,一条腿一撇,我整个人就歪了,我又是个佝偻对折的姿势,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去……
轮椅往后退滑了半步,而我胡乱抓到了一旁的衣架,稳住了自己的身体。衣架歪倒,卡在了两片墙面的折角,陆召挂着的西服掉了下来。
我这会儿直不起身,也顾不上去捡。我是真后悔,刚才干嘛像做小偷一样,一犯病就躲起来,都忘了把陆召卧室那板止痛药顺进来。
现在只能咬死了牙关硬挺着,也是自己活该。
这波疼折腾了将近二十分钟,才肯放过我。腰上不再那么紧张抽动,我也能撑着扶手,一点点把身子立起来。只是动作慢得像只乌龟。重新靠回轮椅里,我身上冷汗涔涔,跟劫后余生似的喘息着新鲜的空气。
缓过来后,才握了把轮圈,过去把陆召的西服捡了起来……掸灰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某样东西随着我的动作,发出了极轻的“叮铃”一声响,那响声不再清脆,反而带着岁月腐蚀的味道。
变得残破。
我用力咽下口水,将手伸进了陆召的口袋。我将那手机握得紧,手抖得自己都控制不住。
“召哥,你看,这个星星的铃铛怎么样?”
“幼稚。”
“I will take one. Thanks.”
“别挂我手机上。吵”
“嘿,那就对了。像我,叽叽喳喳绕着你,多好。不准摘啊!今天可是圣诞,这是我给我家召哥的圣诞礼物。”
“呵,蛋糕不吃了?”
“不吃了!蛋糕算什么,给我家召哥花钱我才最快乐!”
于是这颗星星铃铛,丁零当啷地陪着陆召和我走过了三年充满烟火气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幻耽。标签:机甲,小怪兽,战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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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坦白局
蛛网般的裂纹遍布在陆召的旧手机上,毛躁碎裂的边缘被我压进掌心里头,带起割裂的疼。我的呼吸调整不过来,凌乱不堪,在肺里隐隐发烫。
不要打开,不要打开!裴修然!住手!
我的理智试图保护自己,而手却不受控一般,还是颤抖着重重地按下了电源键。我开始后悔,是不是自己觉得心脏不够疼,才自己拿刀子往里捅,往里绞。是不是非要把过去种种搅弄得血肉模糊,我自己才觉得舒服。
但我又停不下来。
随着一声震动,斑驳的屏幕亮了起来。那屏幕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界面被切割得模糊不堪,触屏很不灵敏,机子卡顿得厉害。而此时此刻的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一遍遍重复操作着,等着这台破碎的手机慢慢跳转,拼凑出我和陆召的支离的过去。
消息的界面里,只有我的名字孤零零地存在着。我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了对话框,那里面只有两条消息……
2月10日21:56:32——【我们分手】
3月10日05:04:09——【好。我同意了。陆召,我希望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我们各自安好,永不相见。】
我反反复复查看着收件箱、发件箱、草稿箱,甚至可笑地寻找着能恢复消息的途径,几乎想要把整个手机都给拆开重装一遍,看看这手机到底有什么毛病!
不是这样的……这中间那么多的消息呢?是陆召觉得我烦,所以删了吗?可他为什么要删成这样,是好让他这一句分手,看上去没有那么可笑?还算是想自导自演一出,他提分手,而我“乖巧”答应,两不相欠的样子?
“嘎达——”门锁被人转开,我抬眸,模糊酸涩的视线里,陆召缓缓走了过来。他蹲跪在我身前,将我的指轻柔掰开,拿走了手机,又捋了捋我的掌,将那些细小的屏幕碎片掸开。
然后轻轻拽着我的手腕,将我带向了他。
“刚刚摔着没?”他哑声问。
我齿关太颤,说话断断续续,凑不出个整句,“陆召、你、你……什么、意……意思……”
他抚着我的后颈,安抚道:“不哭。”
“我就、我就这么……这么不堪吗?”我死咬着眼泪,原本还是克制地低吼,可当眼泪不甘地落出眼眶的时候,我所有的情绪,我那用五年筑起的层层高墙,全都在顷刻间轰然坍塌。
“难道我们的过去一点都不值得吗!!陆召!我算什么!我到底在你眼里算什么啊……陆召……”我攥着陆召的衣襟,力道之大,勒得他脖根全都红了起来。而我自己后背刚消下去的疼又卷土重来,带着要将我脊骨踏碎的力道,一下下搅弄着原本断裂的地方。
我疼得坐不住,手脱了力就拿头去撞陆召,“我当初的摇尾乞怜是不是特别搞笑?是不是在你眼里也特别的恶心!?所以……所以……”
所以……你选择删掉了它们,只留下你自己想看的东西……
我像是披着满身恶意的凶兽,平日里的那些伪装和对自己的哄骗,如今全都碎成了齑粉。这一刻的我,不惜把自己那颗烂掉的心掏出来,丢在陆召的面前。
他不是口口声声还爱着我吗?
那好,陆召,我们同归于尽。我要让你清清楚楚看明白我的苦和痛,我要让你也……
我的思维已经不受控,眼前花白一片,耳边是车祸时刹车发出的尖锐啸叫,我歇斯底里地咬在了陆召的颈侧……尖牙毫不留情地带出了一片血腥味。
“裴修然,我没有。”陆召把我压得死,几乎是把我整个拢进了的他的怀里。无论我怎么挣扎,他都霸道地钳制着我。他说,“我从未删过你发给我的任何一条短信。从未。”
“我没有,裴修然。”陆召安抚地抚弄着我的后颈,一遍又一遍,“阿然,相信我好不好?”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猛然一震,齿关的力道也松了些。
他……他说什么?我脑子里混沌一片,仿佛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碾过似的,焦糊一片。
“阿然,走出来。”陆召一遍遍在我耳边说着。他的声音像是温柔的浪,那么轻那么柔地拥住了我,给我烧灼狼藉的世界带去一丝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