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我不累?”陆召单眉一扬,“行了,闭上眼睡,我又不跑。”
我深觉陆召这人可能不会说人话,于是偏开了眼神,全当他不存在。
因刚才被陆召压着在地上躺了将近三个小时,又犯了一波痉挛和神经痛,耗了许久,已经超过了我定下的时间,所以就算现在身上无力,有知觉的上半身如同灌了铅一般重,我还是得把自己弄起来,去次厕所。
我左手抓着床头架,用力将身子拽起来一点,右手则曲肘支着床。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我不仅双手略微发抖,连腿都颤了两下。
“又要做什么?”陆召沉沉一问。
僵硬的腰背让我一下子起不来,只能梗着脖子堪堪停住。我费力地吐出两个字:“轮椅。”
陆召缓缓眨了两下眼,那双浅色的眼睛似是又染上了让人牙痒的醉意,很安静也很无辜,仿佛即将出口的那两个字不是他真心要说的,“抱你?”
我差点没把牙咬碎,“麻烦、陆总、去客厅……”下滑的左手让我有些跌坠回去,我不得不停顿了下,“帮我把轮椅拿进来。谢谢!”我故意将最后两个字说得极重。
陆召还是那听不懂话的模样,嘴角微微收着,眉眼稍落,不知道的会以为陆召这表情是在认真听我讲话,而我清楚地知道,他是在思考怎么样逼我就范。
“你坐得住?”陆召问,“刚才是谁疼得连坐起来喝水都不肯,生咽的止痛药?”
果然我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不用你管!”
陆召听完我这一句没什么表情,自顾自单膝跪在床上倾身过来,道:“勾好。”另一只手已抄着我的膝窝,将我绵软的腿捞了起来。
偏偏这双腿不受我自己控制,想躲都躲不开。
“陆总酒没醒?听不懂人话?”
我为了推开他自己没稳住,往后一倒,脑袋磕到了床架,发出“咚——”地一声。我自己疼懵了的时候,陆召的手覆了上来,替我轻柔着。
他眼神下落刚好投进我眼里,“嗯,的确没醒。”他说,“否则我应该不会那么委婉。”
“……”这能是人说的话?
他最后在我头上撸猫似的撸了一把,指腹有意无意在我的后颈停留了几秒。他压低眼尾道,“不闹了,送你去厕所。”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我在无理取闹,而他照单全收,甚至对我很是包容和宠溺。
我听得拳头都硬/了!
“勾好。”他边说边握着我的手腕让我圈住他的脖子,然后打横将我抱去厕所,“别乱动,我还醉着,走不稳。”说罢,为了证明他没说谎一般,紧了紧圈着我的手。
……我呼出一长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计较。被陆召气死做鬼都不会安稳。
“上好了喊我。”陆召将我放下,蹲在我面前将我无力撇向两边的腿合拢,“别当小哑巴。否则,我不来接你。”
我“呵”了一声,“陆召,你有完没完?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还挺好玩的?”
“哪样?”陆召笑着反问我,“你觉得我在欺辱你?想看你对自己的身体无能为力?还是觉得我想踩着你的尊严来恶心你?”
我睨着他,没答。
陆召在我额上揉弄了一把,而我两手都攥着无障碍扶手来稳定自己歪斜的身子,来不及抽出手挥开他。
“不是。”他说,“没这么想过。不是想欺负你,而是想让你学着开口。哪怕因为讨厌我,想远离我,对着别人求助也好。”
我偏开头,“用不着你管。”
“其实我更多的是心疼,但你好像不肯相信我。”陆召声线柔和又夹着几分无可奈何,“你把自己关了起来,我能怎么办?我如果不是这样舔着脸硬闯,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早就没可能了……”我说得尤为冷漠,“陆总好好的人不当,为什么非要当个无赖?”
陆召似是就在等我这一句,双眉一扬,舌尖微微挑开了一点唇缝,而后起唇道:“因为有人曾经跟我说,‘无赖到底说不定应有尽有’,所以我想切身再次体会下。”
“滚出去!”我飞速低吼了一句。
陆召莞尔耸了耸肩,站起身往外走,步子很慢。
我咬着唇磨了又磨,最终因背脊上的抽搐,而认命地开口了,“五分钟。”
“嗯?”陆召驻步回头。
“五分钟。”我干干巴巴地重复,不愿意多说任何一个字。
陆召“嗯”了一声,眉眼微霁,“好,知道了。”
我已经不想追究我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面对陆召了,只把这些种种全都归在以前当舔狗的自己身上,都是我犯下的错。如今被陆召学来堵我自己的口,真是天道好轮回。
虽然在止痛药的作用下,我的疼痛缓解了很多,但实则腰背还在一下下抽着,所以我重新被抱到床上时,也只能侧躺。
“麻烦陆总替我把轮椅拿进来。”
“别老想着轮椅。”陆召道,“天都快亮了,赶紧睡。”说着他起身,似是准备走,“我先回去洗个澡,等下过来。”
“你还过来做什么?”我此时此刻应该和炸了毛的猫没有什么区别。
陆召闻言对我眨了眨眼,“不是你要我给你拿轮椅?我不回来怎么给你拿?”
逻辑鬼才。
“你、现、在、就、能、拿!”我一字一句,恨不得每个字都是一把刀,扎在陆召身上,“不必再回来!”
他特别诚恳地点了下头,开口却又不说人话,“那你当我还醉着,听不懂人话,行不行?”
最后三个字,听着还特么给他说委屈了!我拿了个枕头把脸蒙上,深换了几次呼吸……
好在的是在药力作用力,我很快就睡了过去,不用再面对瘟神陆召。
我睡得还算安稳,但也仅仅睡了三个小时,八点便醒了。我身上沉,起了好几次都没能撑着自己坐起来,腿倒是抖得很勤快。自暴自弃地兀自躺了会儿尸,等到咽下心里那些发酸的情绪,我才又挣扎着起来。
轮椅已被陆召推了进来,就放在我床边容易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做完必要的拉伸,我挪上轮椅,抬手擦掉额上的薄汗,打算先去客厅倒口水润润干涩的嗓子。
于是我又见到了陆召。他压根没走,正蜷在沙发上睡着,身上盖着我昨天用来盖腿的小毯子,大概是因为冷,人都缩成了一团。
我无言以对,转动轮椅过去按开了客厅的立式空调。水也不想倒了,径直准备回房,便听身后传来几声响动,跟着陆召略带困意的沙哑嗓音传了过来,“怕我冷?”
我头也不回,“嗯。怕你冻死在我这儿,连累我。”
那人低低笑了两声,“你不再睡会儿?”
我“砰——”把门甩上了。等我洗漱穿戴完已经将近九点半,按了按僵冷的腰,还是认怂地找出了护腰戴上。
这一阵气温变得厉害,从明天开始又要下一整周的雨,潮湿阴冷的空气直往我的伤处里钻,带出恼人的酸胀和隐痛。
这痛没法消抵,只能忍着。冬、夏两季与我而言,都是煎熬的,但伤了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
陆召已经走了,去到楼下的时候,另一个人等在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
“陆总让我来接您。”洛丘河解释道,“他说您没休息好,开车不安全,便让我来接。”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十点之前您如果没有出现,就应该是去补觉了,但这种概率很小,所以我应该在十点前能接上您……”
“……”我捏着眉心用力按了按,“别说了,上车吧。”
之后的一周,我又犯过几次神经痛,毕竟那天在地上躺了几小时,寒气多少入了骨。
但都没有之前那次那么剧烈,能咬咬牙熬过去,有的时候痛恍惚了反到没那么难,索性没把止痛药拿来当饭吃。只是我腿上痉挛变得越发的严重,原本坐上四五个小时,腰才会难受,现在却仅仅能撑个两三个小时,就得歇一歇。
当然这里头天气原因占了大半。
陆召在办公室的时间比之前要多,找他的人也络绎不绝,几乎每个见到我都会愣上几秒,然后飞速打量我一番。
有几回我疼起来,被陆召硬逼着在休息室里休息。他们来找陆召时,刚好见到我带着倦意从陆召的个人休息室出来。
眼里的错愕仿佛都在说同一句:陆总金屋藏娇!?
而陆召总是单手撑着下巴,侧目看着我笑。我视而不见,权当自己是空气,与他们毫无瓜葛。
“你说,他们会怎么传我们两个?”陆召转着手里的签字笔。
我冷笑,“能传出什么好来么?”
“欧?”说着陆召找来了洛丘河,“最近下面有什么谣传?”
洛丘河整张脸都皱了,眼睛小心地瞥着我。我没空搭理陆召这莫名其妙的一出,重新将目光投回到翻译文件上。
“说。”
“陆总,下面的人不敢轻易议论您……”
“嗯。说。”
洛丘河被他噎了一下,顿了几秒,才生涩开口,“说您是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