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想到的是陆永,想让他死的人,一定就是陆永。因为记忆被改造,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和陆教授之间的恩恩怨怨,但能在实验室楼顶让他跌落在水泥地上,又在半个小时后才被送往医院,怎么看都不希望他活下来啊。
“这我不知道。”
应邗看起来并没有说谎,他也就没继续追问下去。阴暗的房间里散发着难闻的霉味,角落里的虫子沿着水源爬行。光亮照不进来,只有缝隙中飘进的雪,融化落在地上变成水。
他不断回放着最近几个月里遇到的一切事情,数次突如其来的晕倒,尾随其后欲杀死他的自动驾驶车辆,车窗里朝他笑的洋娃娃和hellokitty。
所有的一切画面交织在一起,最终形成一个不断博弈着的巨大网络。
“我脑袋里的芯片,是你装进去的?”
过了好久,应邗终于开了口:“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只是做了一个手术而已,把你的脑部神经通过人工集群神经连接到一个外部装置。你说的芯片,可能就是这个外部装置吧。”
“但它的作用,伤害,内核,我通通一无所知。”
说到这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什么,揉了揉太阳穴问:“乘月,你让我帮你解决身体问题,你的身体因为这个外部装置出了什么问题?我印象中你有一次突然丧失意识被送来我这里,当时给你的诊断是植入的神经假体具有排斥反应。”
“其实呢?”
“其实不是的。”应邗情绪复杂的双眼盯着他:“是原有的神经突触重新修复开始恢复信息传递功能,但与植入的外部装置造成了冲突。”
“乘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他点了点头,如鲠在喉。他侧身望着窗外又扬起的雪,风吹着它们四处飞扬,最后落在地上,水里,湖中,树梢之上。白茫茫一片落在他清澈但挣扎的眼中。
真正的许乘月,就快要醒来了。
如果自己继续不采取措施,总有一天他会醒来的。
第94章
开灯, 换鞋, 关窗, 开空调。
顾云风把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 关上门只穿着件黑色毛衣。窗外昏暗的路灯被雪覆盖, 长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经过的车,压着雪地溅起水花。
“黄队说智因生物的这个案子还在调查阶段,如果没有实质性进展,撤案也说不准。”他下午跟黄琛套了挺久的话,这案子归他们,细节肯定不能透露, 但大体方向作为同行他还是听得出来, 心里也有个数。
“我就奇了怪了。”顾云风忿忿不平地说着:“林想容就算是正当防卫, 按她这情况也不该立即撤案。现在当地警方二话不说, 直接放了她, 肯定有鬼啊。”
何况她这根本不是正当防卫。
转身望着走在自己身后的许乘月,从看守所回来后他就一路没有说话,坐在车里假装睡觉,回到家后也沉着脸。
他的心事太多了。他本不该有心事的, 所有的心事应该被转化成数字或程序,最终以一种机械的方式被说出或写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左右摇摆,上下挣扎。
就像被欲望蒙蔽双眼的人们,想得越多越会摇摆, 心思复杂越能挣扎。
“应医生跟你说什么了吗?”顾云风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自己从冰箱里拿出件冰牛奶。温和又专注地看着他的双眼:“关于你去年的事情?”
沉默一路的许乘月终于微微抬头,接过他递来的水,转身放回到桌子上。然后向前几步,伸手轻轻拽住他的衣服:“应医生说,至始至终,许乘月都没有脑死亡。”
他情绪复杂地重复一句:“没有死掉,还活着,一直都活着。”
说完他突然张开手臂,抱紧一脸茫然的顾云风,脸倚靠在他肩上,随手关上灯,呼出的气息在刺激着顾云风突然敏感的耳朵。
“先让我抱你一下。”
“好,好。”突如其来的黑暗让顾云风很不适应,他揉了揉眼睛总算适应了雪夜下的黑暗,手指抚过许乘月的后背,然后用力把他束缚进自己的怀里。
其实他只比许乘月高了五六公分,这个姿势下对方呼吸产生的气流不停冲击着他的耳垂,小臂勾着他的脖颈,很快就觉得有点坚持不住了。
他揉了揉许乘月的头发,贴在他耳边说:“当然活着,你一直好好活着。时间不早了,好好休息吧。”
他克制地想让许乘月去休息,但对方还是紧紧抱着他,没有任何放开的想法。
啊——真是的。
顾云风无奈地笑了笑,干脆一把抱起对方,走进卧室右脚把门带上。上一次他抱着许乘月走路的时候对方昏迷状态毫无意识,整个人使不上任何力气就显得特别重。今天这种情况就刚好,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抱起许教授,然后把他丢在柔软的床上。
他坐在床边,对许乘月说:“你先洗澡,然后睡觉吧。”
“那你呢?”
“我等你洗完再洗啊。”
说完他起身去客厅拿来冰牛奶,倒进杯子里大口喝下去。喉结随着吞咽的频率一上一下,冰冷的液体让他身体稍稍冷静一点,推开门看见许乘月依然躺在那无动于衷,倒是看见他进来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顾云风一脸懵逼地站在门口,半响终于反应过来:“你是要和我一起洗澡吗?”
瞬间许乘月抱着个枕头坐起来,原本清冷沉静的脸泛起潮红,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燥热。看着这种表情,好不容易冷静了一点又要开始爆炸了。
顾云风觉得这种小心翼翼遮掩着但又完全盖不住的欲望,配合着许乘月禁欲冷淡的脸实在是太可爱了。
这种表情一定只有自己看到过,一定是这样的,只有自己见过。
“你开空调了吗?”许乘月还抱着枕头,无所适从地指了指墙上。
“这个房间没有,冷吗?”
“不是,我热。”
“我也是。”顾云风躁动地又喝了口冰牛奶。
“嗯……怎么办?”
“喝点冰的吧。”说着他把手里的杯子递给许乘月,但喝完后并没有什么效果。
“还是很热。”许乘月双眼炙热地望着他:“开窗户?”
“噗——”顾云风忍不住笑了出来,拿走他手里的枕头丢在一边:“你是不是有病,还开窗户,干脆去雪地里打个滚冷静冷静。”
“那要怎样?”
“我帮你把衣服脱了。”说着把他推到床上铺着的被子里,解开许乘月衬衣纽扣。他觉得特别渴,特别热,冰块不能降温冷水无法灭火,就连窗外的雪和接近零下的温度,也解决不了心里的温度。
“然后呢?”
“然后……其实我也不知道跟男的具体要怎样。”他本来想嘲笑下许乘月,但想想人家实质上只是个刚了解自己身体不久的新人类,该被嘲笑的应该是他才对。
“是不是应该下个片子学习学习。”他自言自语着,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自己喜欢的味道准备好。
两人的呼吸声都变得厚重灼热,他的手指抚过白皙的锁骨,轻轻咬了下许乘月发红发烫的耳朵,听见他颤抖着声音在自己耳边说:“好像来不及学习了。”
“是啊,来不及了。”
下一秒他们身体贴合在一起,双眼泛着无尽的情欲,激烈如暴风雨一般亲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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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后坐在床上裹紧被子。
门窗关的严严实实但顾云风还是觉得很冷。他逃命一般地跑出去开了空调,然后又逃难一般地回到被子里。
紧接着在被子里打了个喷嚏。
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顾云风从耳朵到脖子都红了,这种场景放在一年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最疯狂的是,他们居然在接近零度的气温下什么都没穿。
刚刚有这么热吗?
疯了吧?
接着许乘月也打了个喷嚏。他抽出旁边的纸巾,擦了擦鼻子,撇了眼垃圾桶里快堆出来的一大堆纸巾和夹杂在纸巾中的其他东西,一脸冷漠的继续把纸扔进去。
“你感冒了吗?”顾云风问他。
“还好,打个喷嚏而已,你呢。”
“我也是。”
唉——
不由自主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他们一直没开灯,但房间不算太暗,也许是下雪的缘故,也许是城市本身就没有了真正的黑夜。许乘月看了眼夜色下断断续续但一直飘落的雪,目光又回到顾云风身上。
他裹着被子带着笑意地看向自己,眼眸中恍惚有了星辰和夜色,它们闪亮发光,就像是来自宇宙的深情。
“今天我跟应医生说起西子,大概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他说了些关于我的事情。”许乘月突然开口说起白天的事情。
“怎么说的?”
“他说有人希望我死,有人想让我活着。这是一场博弈,想让我活着的人赢了,所以我才能站在你面前。”他低下头,心血来潮把脸凑过去,亲了一下顾云风的脸颊。
“智因生物非法人体试验的事情他有提起吗?”
“没有,他只是坚持自己在做普通手术,为神外科手术研究做出了一些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