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在6月18日到6月19日之间,只有一个人使用过它,而且是整整使用了两天。”
“是谁?”
“登记的姓名是曹燕,女性,四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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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帕萨特登记的使用人员是曹燕,但监控中的凶手无论走路姿势还是体型仪态,都更像一个男人。如果凶手真的不是曹燕而是个男人,那他肯定和曹燕认识。
顾云风去了更衣室,换下祭拜姐姐时穿的黑色衬衫,在衣柜里翻来翻去,终于选了件灰色V领T恤,再戴上棒球帽。上次他送陈钰和袁满回去,居然被娱记拍下说什么深夜幽会,吓得他再也不敢穿上次那件衣服了。
他把脱下的衬衣放进洗衣机里,露出整齐的腹肌,衣服上面有香火的味道和陵园里腐朽的气息。他正要穿T恤,突然更衣室的门使劲被推开,。
许乘月站在门口一副“终于找到你了”的表情。
“许教授……您下次推门可不可以先敲下门啊?”他捡起掉到地上的衣服,抖了三下哭笑不得。他庆幸还好自己只是换了个上衣,要是换裤子的时候被看到就尴尬了。
不过许教授是男人,也没啥尴尬的。
“找我有什么事吗?”他重新套上T恤,打开更衣室的窗户,这几天不怎么热,晚上下过一场雨,白天温度就很适宜。
“顾队,刚才开会的时候,为什么把那个名字擦掉了?”目光相撞,没有谁咄咄逼人,空气中却弥漫出紧张的味道。
“什么名字?”一头雾水。但很快他意识到,白板上姐姐的名字是许乘月写上去的。
“十八年前的诱拐案中,最后一个受害者。”许乘月轻轻关上门:“在过去的新闻资料中,化名为春秋的女孩。”
顾云风一愣,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差点被一把椅子绊倒。短短几秒里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但长期的精神体力训练让他马上冷静下来。
“你想说受害者家属有作案动机?那案子有很多受害者,跟第几个没有关系。”他若无其事地说:“她们都有很多亲属,每一个都对关建华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将曹燕挫骨扬灰。你不如把每个受害者的名字都写上去,那才公平。”
“都写上去位置不够。”许乘月双眉下压,揉了揉肩膀:“当然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通过死亡记录查到了最后一个受害者的真实姓名。”他坦然地走到顾云风身后,靠近他耳边说:“你有个姐姐叫顾椿秋,对吗?”
明明只是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可从别人口中说出时,却像听见惊涛骇浪,看见巨轮沉没。
隐藏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一切温和的表面被撕开,露出自我保护的獠牙。
他下意识地抓住许乘月的胳膊,肾上腺素骤升,毛细血管突起,左手握住对方手腕,右手抓住下肱二头肌,直接一个过肩摔将许乘月摔到旁边的沙发上。
伴随骨骼清脆的弹响声,顾云风突然回过神来,他松开对方的手腕,上面深红色的痕印让他血液几乎倒流回心脏。
自己刚刚在干什么呢?
“靠!顾云风你……你这是袭警!”许乘月挣扎了一下意外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地上,怪不得没觉得太痛。他沉下脸坐起来,抬头看向扶着沙发慢慢蹲下去的顾云风。
“你至于吗?”他皱着眉头问。
至于吗?
顾云风把脸埋进胳膊里,低声说了句抱歉。
这是他保守多年的秘密,整个金平分局,还有他一路相处的同学朋友,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一直以为这段过去只会存在于他和父亲的世界里,最终带进泥土成为至死无人知晓的故事。
顾椿秋只是几十名受害者中的一人,她会和其他受害者一样,被这个世界慢慢遗忘,变成案卷里不起眼的一个化名,一段没有感情的文字。
可对于他和父亲而言,姐姐的案子给他们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让他们失去信任,失去家庭,一度对生活失去所有期望。
“对不起。”他把许乘月拉起来,情绪正常了一点,尴尬地想要缓和气氛:“还好我理智尚存,没把你摔地上。”
他的手很温暖,但掌心有道疤,摸起来挺粗糙。
“以后可别站我背后了。”顾云风挤出个笑容说。
许乘月坐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搭着扶手,勉强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歉意。突如其来的腾空让他心脏差点跳到失控,他一脸困惑地揉了揉自己手腕,毫不顾忌地继续问顾云风:“你不让别人在你面前抽烟,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顾云风无奈地点头。这才发现许教授真是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挨打后还能继续戳人痛处。当年姐姐会落单遇害就是因为他爹顾涛跑去买了包烟,他是个自制力一般的烟鬼,甚至在姐姐出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各路威胁恐吓下也没戒掉。
从此他就产生了生理性厌恶。
“你这受的刺激不小……”许乘月若有所思:“去看过医生吗?”
医生?顾云风取下帽子摇了摇头。他找了把椅子坐下,直视对方说:“我知道你的顾虑,但她和现在的案件没有关系,那已经是盖棺定论的过去了。”
过去早已宣判,恶棍得到惩戒。他没必要再耿耿于怀。
“顾椿秋没有,但是你有。”许乘月说:“不排除当年受害者及家属的报复性谋杀,这是我们达成的共识。”
“你和你的家人都有作案动机,现在曹燕出狱了,我甚至可以怀疑……”他顿了顿:“你可能公报私仇,人为干扰案件走向。”
“不是,我怎么干扰啊?”
“假如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曹燕呢?你可能消极办案,故意假借他人之手造成一些不可挽回的后果。”
“假如凶手是你的家人呢?你会不会故意销毁证据帮助完成犯罪?”
那一瞬间他会火冒三丈,但一句辩解也说不出来。在这个突然变复杂的案件中,他和里面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直接关系,可他们的人生却不可避免地交织在一起,交织成他一直没能逃离的梦魇。
而在他梦见姐姐的时候,在他得知袁满身世的那一刻,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亲手给这个梦魇,画上一个彻底的句号。
第16章
“你打算怎么办?”许乘月满脸都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想了想。”顾云风事出反常地搭着他肩膀,坐在旁边非常诚恳地建议说:“许教授,哦不兄弟,哥们,这事就你知道,你要替我保密。”
不然他很可能停职下岗变成待业青年一枚。
“保密?”许乘月微微蹙眉,眨了下眼,随即重重拍了下桌子:“你的正义感呢?”
其实许乘月根本没打算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别人,袁满的案子,和关建华的案子,他们二人才是强因果关系。诱拐案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所有罪犯都依照法律得到了惩治,那些曾经的受害者们,试图遗忘这段过去的人们,早已不屑于举刀砍向一只作恶多端的蝼蚁。
而且他是个被特殊关照的新人,很多事情的界限分的不是那么清楚,也没预测到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选择,会给未来造成怎样的影响。
“正义感?我要的是迅速破案,曹燕现在很危险,希望在她出事前能抓到凶手。”顾云风挺无奈地叹气:“袁满很无辜,关建华当年也只是一个跑腿的从犯,我会为他们讨回公道,也了结自己的一桩心事。”
他在有些事情上会很偏执,比如这个案子。
“那你写个保证书。”许乘月说。
顾云风一脸懵:“跟谁保证?需要盖公章吗?”
“跟我。保证你不会徇私枉法。”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许乘月,确定对方是认真在提议后,迅速写好了所谓的保证书,松了口气。看着许乘月满意地收好,他心想这种在象牙塔里呆久的天才们就是不一样,脑回路都如此清奇,他们不知道这么一张纸,除了心里安慰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吗?
不过现实是,保证书再怎么无效,他的把柄都被许乘月握住了,可能从此就受制于人,权利翻转,领导地位直接化为乌有。
“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许教授打开门,和他一起走出刑侦队,他晚上要回实验室,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就不留在队里了。
“哦,明天我要去一趟天宜公司,找袁满和她的经纪人陈钰。”
“那我跟你一块去。”许乘月修长的手指握着那张保证书说:“既然我答应了保守你的秘密,就要对你的行为负责。”
顾云风:“???”
“我想好了,但凡是与案件相关人员接触,我都会在你旁边盯着,寸步不离,约束你的行为。”
“哥们,你要是上课呢?”
“你比较重要。”
真让人感动。
他觉得自己都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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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宜公司的大楼在江东最繁华的CBD,滨江大道,公司门前就是滔天江水。
“我们不能直接进去吧?”许乘月系好领带问他,藏青色上衣让身形瘦削的他显得精神挺拔,站在CBD来来往往的商务人士中毫不违和。倒是顾云风压低帽檐穿一休闲T恤,怎么看都像跑来经纪公司伺机而出的狗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