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余深静静地看着教导主任,把这三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说,但仅凭这样,已经让教导主任倍感压力,毕竟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制度其实是很不合理的。
但现在,为了不让新校区的人日后永远骑在自己头上,教导主任也只能做小伏低。
他硬着头皮跟余深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余同学的签证虽然不是留学签,但还是有学习的义务在的。如果一个月未在任何学校入籍……”
旁边的年级组长赶紧纠正他:“哪有一个月,半个月。现在签证这么紧张。”
“对对对,是半个月。”教导主任擦了一把汗,“半个月没入籍,你就会被遣返回国。”
余深声音冷了些:“我半个月找得到学校。”
“找不到的。”教导主任对这方面很有信心,“起码你在黔乐是别想找到了。”
黔乐排得上名号的中学只有两所,一是晓记,二是悦扬。
前者简称为晓中,后者悦中。
说来有意思的是,这两所学校采取的教育制度差不多,学校名差不多,学生的来源也差不多,就连当年建设校园的时候,设计师给出的规划图都差不多,要是不仔细分辨,把两所学校当成同一所也不为过。
可能就和人总是喜欢和身边人做比较一样,这两所学校画风类似,又只隔了两条街,在市内早就已经是公认皆知的对手校。
从晓记出去的学生,悦扬必不可能收留。
想要找到学校,除非余深离开黔乐市。
余深的眼睛眯了眯。
留在黔乐,是余深那神出鬼没的外交官养父对他的唯一要求。
虽然不明白一定要让他留在黔乐的理由,但养父的话,余深向来都是听的。
“还有就是……”教导主任偷瞄了一眼坐在一边喝着高涵递过去的热茶的梁卿书,回头对余深小声说,“按照现在的情况,你已经不是自由身了,退学什么的更是不可能。”
余深:“就因为那个什么所谓的学生战争?”
教导主任为难地点了点头。
余深往背椅上靠了靠,似乎是有些不太能接受。
刚才回礼堂大厅的路上,方婷已经简单地跟他解释了,学生战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简单来说,学生战争就是,晓中为了能够最大限度地调动学生们的积极性和创造力,允许学生们在校内自发进行任何有益于学生身心的比赛。
这种比赛可以由个人发起,也可以以团体的名义向另外一个团体发起,像这次,就是晓中新校区的学生向整个旧校区提出的挑战。
既然是比赛,那自然也有胜败。
为了区分胜者和败者,同时鼓励败者的好胜心,学校规定,凡在学生战争获胜者,皆可获得一定的奖励,并且这奖励由败者支付。
胜者可以从败者攫取自己想要的任意东西,败者也可以通过反击战从胜者那里赢回自己失去的东西。
虽然应不应战是个人的事,不过学生战争这种高风险、高刺激、高利益的模式,从来都能让生来就天之骄子的晓记学子前赴后继。
无法拒绝。
谁都想参战。
谁都想赢。
谁都想从别人那里夺取,以证明自己才是人上之人。
“我们有一个叫做‘本钱’的东西。”声音尖细的方婷跟余深认真讲解道,“每个学生一个学期都会收到100枚筹码,由学校发放,你只要下载这个内部app就可以收到了。”
不等余深回复,方婷就自顾自地夺过了手机,替他下载了app。
点开app,主页面是一个Q版的小人,模拟的正是余深现在的样子。
亚麻色的短发,颜色偏浅的猫瞳,深绿色的卫衣,以及,略显冷淡的抿紧的唇。
“这个是你。”方婷指着那个小人说,“别说,模拟地还真像。”
察觉到余深似乎有点不快,尤三及时解释:“这个呢,它是在你打开app的时候用摄像头捕捉到你的形象的,不是我们提前把情报输入的。”
“啊是,”方婷说,“你要是不喜欢这个,换了也行。”
余深神色微舒:“没事。”
方婷和尤三松了口气。外国人对于个人隐私这种东西应该都很敏感吧,幸好他们反应及时。
方婷紧接着在余深的手机上替他操作。
打开筹码筹备,能够看到现在余深拥有的总数是100枚,其中普通筹码99枚,心筹码1枚。
心筹码的外型,就是余深之前在名为高涵的男生手上见过的那一枚。
“余深你入学的时候,应该交过很大一笔入学金吧?那笔金额就是这批筹码的来源。”
“这个心筹码,算得上是每个人的家底了。”方婷继续跟他说,“它本身的价值和普通筹码是一样的,但坏就坏在它有附加值。对手要是赢了你的心筹码,就有资格向你提出任何条件。”
余深:“所以?”
方婷深吸一口气:“所以这个筹码,绝对不能输。”
说完她还瞪了一眼旁边的尤三。
尤三不敢说话。
“那你们现在,已经把这个筹码全部输掉了?”想到高涵刚刚拿着心筹码炫耀的行为,余深问,“他们提出了什么条件?”
尤三苦着脸回答:“我们旧校区从来都比不过新校区的那些人,这几年来都在连续输筹码,真的是把裤子都快输光了……”
余深打断他:“说重点。”
“就、就是,”尤三简直说不出口,“他们让我们当狗,要、要对我们整个旧校区的人,为所欲为。”
余深:“……”
第3章 双人扑克 I
“所以真的!算我们求你了!”尤三对余深这种始终淡漠到看不出心情的态度完全顶不住,哭丧着脸,“我们现在整个旧校区,只有你手上的这100个筹码了……如果你不去参加比赛,我们就只能等死了!”
“抱歉,我们其实也不想把你卷入这种事里。”方婷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是,你真的……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再说,”方婷刚说完,尤三就立刻接上,“你现在已经算我们学校的学生了,新校区那群人提出来的要求,也同样适用于你,难道你愿意让新校区那群人骑到你脸上!?”
两人就这样连番轰炸着余深,让他不禁感到了一丝头疼。
最终只能道:“我知道了。”
看样子,今天不在这里做个表态,这群人是不会放过他了。
“让我先跟教导主任谈谈。”他说。
-
余深说要跟教导主任谈,其实只不过是个缓兵之计罢了。
但教导主任却明确地拒绝了他的退学要求,并且把更大的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余深明显对这种强买强卖感到不满:“我要求见校长。”
教导主任把头埋得更低了,脸皱得活像颗杨梅:“那……那也不行。我们校长不在旧校区这边,从新校区过来还要花好长时间,就算打电话,他人这会也未必在……”
“更何况,”他补充说,“学生战争这个事情,我们校长他也是知道并且支持的……”
余深沉默。
教导主任始终唯唯诺诺的,连头都不敢抬,但是态度却像块狗皮膏药般地粘人,死活不肯退让。
旧校区和新校区的学生们则互相怒目圆瞪着,彼此之间都瞧不上眼,但碍于眼下的状况,都只能选择不说话。
整个礼堂忽然陷入了一场诡异的安静。
这时,在一旁听了半天的梁卿书大概是觉得热茶喝够了,终于放下了保温杯。
他很有兴致地插了句话进来:“你想见校长?”
听到声音,余深朝他看了过去。
因为这会礼堂实在太过于安静,梁卿书那颇显悠哉的声线就更为明显。
他靠在加了垫子的座椅上,姿态十分放松,双手并拢着,说话的时候,宛如在评价一场有趣的小丑剧。
这种态度和神情,莫名令余深心里更加不快。
人的第六感不仅能巧妙地捕捉到讨厌自己的人,也能下意识地排斥这一类人。
既然已经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余深自然也无法再客气下去。
“我是想见。”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他不由顶了回去,“怎么?你能引荐?”
“我当然能。”梁卿书浅笑一声,看起来像是要答应,但仅一秒话就转了个弧,“但我呢,先替他拒绝你了。”
“……”
“只是一场比赛而已,也用不着叨扰校长老人家吧?”梁卿书缓缓摸着杯沿道,“我们又不会欺负你,故意出汉语十级的难题。相反,我们每一场比赛的内容都会征得双方的同意。”
“都把条件下到这样了,”他嘴边笑意不减,但那笑意却未传到眼底,“你还不敢应战,莫不是……怕输得太惨?”
说到“汉语十级”的时候,他的尾音特意勾了一下,听起来讥讽意味十足。
“我怕输?”
“难道不是吗?”梁卿书干脆撇过眼去,似乎都懒得再看他,“本身你们旧校区已经算败了,因为有你的加入才赢来了延长战,这已经是对你们的网开一面。结果你却一心要退学逃避这场比赛,除了怕,还有别的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