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宋凉拿起桌上那串盘地发亮的佛珠。
“怎么知道是我。”张扬轻声开口，没敢抬头。
“一直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宋凉低笑一声。
“张忠呢？”张扬问。
“我派他去外地了，他很单纯，不必知道这些。”
“既然早就知道，怎么现在才来摊牌。”张扬像是终于投案自首的***，不挣扎了。
“我说过的，别对他出手。你有无数次杀了我的机会，可是你没有。”
“你知道我下不去手的。”张扬笑笑，杀了宋凉，那不如杀了他自己。
“你的枪对准了他，就该知道我不会置身事外了。”
“你胳膊怎么样了？”张扬不想听，自动转换了话题。
“……没事。”宋凉轻声道。
“对不起。”他眼里都是自责。
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亲手伤了宋凉。
“我想知道为什么？”宋凉盯着他。
“为什么？”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十年前那件事吗？”
“你早就知道？”秘密被拆穿，张扬难以置信地抬头。
“唉……”他听到宋凉轻声叹息，宋凉什么都知道，他甚至早猜到了老帮主真正的死因，却从来没有质问过他。“阿扬，我们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
“我父亲为了帮主之位，勾结黑风堂，杀了老帮主，最后又被灭口。”他终于说出口。
房间里安静了，突然那串佛珠不知怎的断裂开，噼噼啪啪响着。
直到灵魂被鞭笞得伤痕累累，四下再无声响，他才听见宋凉轻声开口。
“我不是不想报仇，只是他们都死了，仇恨该消散了。这与你又何干？！”
宋凉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加入黑风堂的？”
“十年前，”张扬垂了垂眸，“他们手上有我父亲背叛的证据，阿忠还小，一旦这件事被揭露，我们将再无容身之地。爸妈不在了，他不能再在痛苦中成长，青斧帮是家，我别无选择。”
“你杀了我吧。好好照顾阿忠，别让他知道。”张扬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傻子，在宋凉的隐忍下，无地自容。
“我从没想过怪到你们头上。”宋凉站起身来，“这件事我会解决，你不要再参与了，今天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走吧。”
“阿凉，你不该对我手软。”张扬摆了摆手。
“你是我兄弟。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变的。”宋凉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张扬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青斧帮的，当遮羞布被揭开，他完整地暴露在宋凉面前，再也没了骄傲与尊严。
他欺骗了他，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
没有人无辜，没有人……
第九十五章 支持
张扬将孩子抱到膝上哄着，宋凉和欧阳晚很自然地坐下。
林峰坦然地接受两人审视的目光，他眸中都是些旁人看不懂的情绪，没等其他人说话，就自顾自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
张扬在他起身的瞬间，也条件反射似的抱起孩子起身，紧跟在他身后，“有什么想问的，我们回头再聊。”他带着歉意转身朝着两人道。
欧阳晚和宋凉也迅速起身，“一起走吧。”
张扬开车，宋凉和欧阳晚在后座，林峰坐在副驾驶，孩子被张扬放到他怀里，他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僵硬着手臂硬着头皮把冬冬搂住不让他掉下。
冬冬也不哭闹，乖乖依着这个冷冰冰的叔叔，眼睛在这一车大人之间转了好几回，发现其他人都没有来解救他的意思，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在林峰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林峰的目光落在这软软的一团上，也柔和起来，余光瞥到张扬，眼里爱恨交错起来，终究化为空洞。
后座的两人对视一眼，笑了笑。欧阳晚把宋凉轻轻搂在怀里，蹭了蹭他脸颊。
车停在张扬医院附近的房子前，下了车进了屋，冬冬被轻轻放在卧室里睡觉，四人有些安静地在客厅坐着。
张扬起身去端了四杯水过来，有些局促地站着。
“别忙了，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打算？”欧阳晚问。
林峰靠在沙发边上，眼神里没什么波澜。
“我们就你们看到的这样了，”张扬接受现状，“先去房间休息会吧。”他将林峰推到主卧，关上门。
整理好情绪，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我这一辈子已经彻底和他绑在一起了，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只知道，他是我的爱人，他活我活，他死我死。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冲我来，别打扰他。”张扬声音很低，像是在认罪。
宋凉有些不忍，“阿扬，我们不想追究什么，只要你们走正道，两个人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你想和他在一起，就努力去得到他的认可，我看得出来，他对你还有感情。你永远是我弟弟，有什么难事和我们说，我们一直在，把冬冬照顾好。他的事我和阿晚会去弄清楚，这段时间也把他看好，别再有什么乱子了。”
“谢谢。”张扬眼眶已止不住地红透，“阿凉，真的很感谢你们能理解我。”
“爱一个人没有错，你没错，他也没错，如果放不了手，那就永远不要松手。”欧阳晚拍拍张扬的肩以示安慰，起身牵着宋凉离开。
第九十六章 回忆杀
张扬看向已经关上很久的大门，呆坐着半天没动。怎么办，他好想紧紧握住这个叫林峰的男人，但是他从来没能拥有过他，时过境迁他忍不住问自己，他何时了解过这个男人啊，像是流沙，他好怕握不住。
他脑海里都是两年前林峰离开他的那天，浑身是血的男人一手持枪，一手将他护在身后，他看着挡在身前的男人，内心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来。
林峰一路将他从黑风堂送到附近安全的地方，天在下雨，他还记得林峰站在破败的屋檐下，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从他额头滑落，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张扬......你自由了......”再没说一句话，男人转身欲走。
张扬的手不受控制地拉住林峰的手臂，感觉没用多大力，男人却被拉着晃荡，不受控制地往下倒。
“呃......”林峰只哼了一声就咬住牙关不说话，张扬将人搂在怀里，只感觉这人一直在发抖，医生的直觉这人的情况不太好，“放轻松，我看看。”
“不必了。”林峰缓了一下，推开他倔强地要走。
张扬几步上前拦住去路，“我是医生，我不能放你走。”
林峰看着他，腹中疼痛又起，羊水早在打斗中破了，他是堂主必须回去担他的责任，孩子才七个月生下来也没人可以养着，今天他和孩子估计是一个都活不了。更何况张扬讨厌他，讨厌他肚子里的这个，早就以为这孩子做掉了，他不想在这里惹他闲。他咬咬牙平静了一下呼吸，“我不需要你救。”
“你犟什么？”张扬一把拉住他，几乎是将人拖进旁边的屋里。
被推在地上，林峰痛得完全坐不住，张扬上去钳住他手解他衣服，看到束缚带的时候，他眼里出现一丝恍惚，“你......”
林峰没错过他的表情，他嘴角都是自嘲的笑，强撑着墙角站起身，捂住肚子往外走。他才不要把自己最后一点尊严也丢在地上，让这个男人踩碎。够了，这一生够了。今天和孩子一起死在黑风堂也好，这个世界确实不再有丁点让他留恋的地方。
张扬只错愕一瞬就恢复了神识，他上前将摇摇欲坠的人圈在怀里，低头轻柔解开他的束缚带，肚子在这个月份偏小，更何况已经有下垂的趋势了。“羊水什么时候破的？我看看有没有出血。”
林峰闭着眼，不回他也不动作，只是持续的宫缩他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张扬把外套脱下来系在那人腰间，半弯着腰一手扶着人，一手去探他腿间，出血量有些大，但还没到危险的地步，宫口开了七指。
“去医院吧，孩子快出来了。”他扶着林峰说道。
林峰睁开眼，将衣服重新穿好，“我知道你讨厌我们，如果它能活......我就找户普通人家养它......不会牵扯到你。”他说完裹了裹肚子，拉上外套依旧往外走。
“你去哪？”张扬感觉自己在原地有些动不来。
林峰没说话，就那么踉跄着从他眼前消失了。
等张扬再回过神跑回去，黑风堂已经彻底烧成了一片废墟，警方只在不远处的草坪上发现了一个男婴，小小的，哭声很弱，身上包着的是一件被血染红的外套，张扬冲上前，一眼就认出那是林峰的衣服。
再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林峰了，午夜梦回，他总是禁不住响起那天的场景，如果那时候他拉住人，说会要他、要孩子，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冬冬是早产儿，刚开始几天，病危通知书他一天签好几份，整个人腿软的动不了，还好那个小人儿挺下来了。
这两年他不敢想林峰是怎样生下这个孩子的，有是以怎样的心境把孩子留在那里，脐带是牙齿生生咬断的，林峰拖着那样的身体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深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