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臻很少接触这种话题,有些不知所措,“……我亲生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恨我爸,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承认过自己的错误。”
“每个当父亲的,都想对自己的孩子好。但是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当父亲,没有练习和重来一次的机会。李橙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想让他上好的学校,吃好的穿好的,可是就算我拼了老命,我也做不到。你的父亲把你养大,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还那样的成功,不像我们这些人,碌碌无为,连着小辈都要遭罪。有得必有失,我说这番话不是想让你原谅你父亲,你要尝试接受不合格的父母,不要带着怨恨,也不要再折磨自己。”
“小雪,恨一个人容易,忘记仇恨却很难。”
所有的人都告诉他你要理解要原谅自己的父亲,可又有谁为他考虑过呢?
陈老伯拍拍他的手背,说:“你才二十几岁,在我看来就是个孩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别把自己逼成大人。累了就休息,困了就睡觉,偶尔也可以对着小木发发脾气,他不会和你犟嘴的。烟也少抽点,对身体不好。我啊,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我会尽量撑到小木考上大学,临走前看见小木能有出息,我死而无憾了。花了你这么多钱,我也没什么可报答的,我会让李橙都还给你的,但是你要等他慢慢攒钱,他特别会攒钱,肯定会还给你的。”
“叔,这钱不用还,我不差这些钱,这点钱我几年就能挣回来。李橙能陪着我,这比什么都重要。我需要他,我也离不开他,他有着我没有的东西。”
“你们都是我的好儿子,能相处得这样好,是我有福气。但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这件事非常重要。”
陈老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布手帕,里面包着一些小物件。
“这是我捡到李橙时,孩子包裹里的东西,是他亲生父母唯一的线索。我总觉得他父母还活着,这孩子又健康又俊俏,不太可能是弃婴。”
陆雪臻打开手帕,里面用塑料袋包着一个新生儿腕带和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个姓氏——“李”。
“我拜托你帮我找找他的父母,如果那边情况不错,你就把这事告诉他,如果情况不好,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我怕我和他妈都走了,这孩子在世上孤苦无依。多好的孩子,亲生父母不要,养他的人又都不在了,能遇见你,真是老天有眼呐。”
“叔,我会尽量找的,我向您保证,他不会一个人的。”
第30章 高考
晚上十一点,李橙正在做其他学校出的高考模拟卷,林莱和武自超在宿舍里复习专业课。
林莱大概是被李橙的情绪传染了,高三这一年,他突然学会收敛自己那老想着去玩的心思,不再去打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闲谈,强迫自己正经学习,就连他心爱的管乐团也退出了。
吃过午饭,李橙和他在小卖部门口喝酸奶,林莱他:“你想好要报哪里的学校了吗?”
李橙咽下一口酸奶,叼着吸管说,“雪臻哥希望我报外地的学校,临风市管理专业的重点大学太少了。”
林莱把陶瓷瓶放回筐里,“嗯,我妈也这么说,临风市职业院校一大把,但没什么好的本科院校。”
“但我不想报考本市的,我要是走了我爸那边全都得由雪臻哥照顾,我不能拖累他,他……好像生病了。”
“啊,什么病?”
“我看他老吃那种镇定药物,有时候会摆出一副紧张焦躁的样子,以前他不这样的,自从我来……”话都没说完,李橙自己先哭了起来,吸管也没叼住,掉在了地上。
林莱有点慌了神,拍拍他的后背,李橙抹了一把脸,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先别说他了,我看你的情绪也不太对。别想那么多,你先踏踏实实的高考,考试结束后你们在考虑其他的事。”
“谢谢你,菜菜。”李橙把手里空瓶放回去,把吸管从地上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你好久都没这么叫过我啦。这么一说,我突然有点怀念刚开学的日子。那时候老师们轮流把我的名字念错,我跟个脑残一样,把它当做选拔好老师的标准,哈哈哈。”
李橙也被逗乐了,是啊,一晃三年都过去了。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李橙不再住宿舍,从住宿变成了走读。
陆雪臻下班没有准点,因此李橙大多数时间在学校吃晚饭,很少能和陆雪臻凑在一块。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陆雪臻查了两边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发现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到账。
陆雪臻按下电话对讲,“朱凯,你这个月的工资发了吗?”
朱凯有点惊讶,想不到自己老板竟然会问这种问题,“好像没有,赶上周末可能得晚两天。”
把电脑关机后,陆雪臻大致算了一下,今天下班前不发工资,他周末就没有足够的钱预缴下个月的医药费了。
几番挣扎,一向孤傲的陆雪臻给陆柏诚打了私人电话。
“没问题,下了班你来停车场找我吧。”
“你……别跟爸说。”
陆柏诚停顿了一下,说:“你是指借钱这事还是李橙他爸的事?爸都知道了。”
陆雪臻打了个冷战,刚挂掉电话,就收到了李橙的微信。
[今天回来吃晚饭么?]
[嗯,一会就下班。]
慌慌张张地下了电梯,陆雪臻仿佛要窒息,脸色煞白,手脚发冷。
他找到陆柏诚那辆白色奔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二十万够吗?我现钱不多,得给我点时间倒腾一下,五十万没问题。”
“够了够了,其实五万就够。”陆雪臻收到了一条银行的余额变更短信,看过后把手机放回兜里,忐忑的问,“爸是什么态度?”
陆柏诚也是左右为难,不知何解,“你对李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喜欢他?”
陆雪臻默认了,其实他对李橙已经不能用“喜欢”来形容,准确的说应该是高度的情感依赖。
“你留点神吧,爸派了人盯着你。西大路的肿瘤医院,我说的没错吧,这还都是爸跟我说的。”
陆雪臻下意识的摸了摸兜里的烟盒,“我又没花他的钱,他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
“这是钱的事么?咱爸什么时候吝惜过花钱?李橙一模二模三模的时候,你哪次没请假?就算我不说,爸也能从别人那里知道。爸的意思是你因为他牵扯的精力太多,出差你也不去,酒局你也不去,咱们陆拓还没达到稳赚不赔的规模,你得和机关那些人多打交道,拉拢关系!”
陆柏诚的话说的没错,他的确为李橙牵扯了不少精力,可是他也没做错什么呀,他只是承担起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罢了。
陆雪臻觉得头昏脑涨,心里也很烦躁,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吸了两口才稍微好一些。
陆柏诚察觉到了陆雪臻的异样,“你怎么还有烟瘾了?”
陆雪臻把窗户打开,把夹着烟手搭在车门上。
“过了这阵我会戒的。”
“对了,还有件事,”陆柏诚把行车记录仪扶正,接上插座打开了摄像头,“蓝城工地那边老有人闹事,我怕是有人给咱使绊子。还有城东那边新竞标下来的地皮,我托人办的,手段不怎么光彩,我最近都让司机给我开车。不过好在你没牵扯其中,我就稍微提醒你一下,别一个人走夜路。”
陆雪臻掐灭了烟头,“嗯,我知道了。”
李橙一接到陆雪臻的消息后就赶忙回到了家,一通折腾炒了两个菜,觉得太素又去老字号买回一只烤鸭,坐在茶几旁边等着陆雪臻回来。
陆雪臻还没打开家门,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气。
电子锁咔哒一声打开了,陆雪臻看到了茶几上摆好的碗筷和饭菜,而李橙正在看时政新闻,手里拿着个本子做笔记。
“哥,洗洗手快吃饭吧。”
陆雪臻原本压抑的心情突然间变得温和了起来,他把带着烟尘的外套仍在洗衣篮里,之后偷偷地含了漱口水,洗了一把脸,连带着把夹烟手指仔细的清洗过后才上桌。
陆雪臻坐在矮茶几旁边,因为李橙一直喜欢坐在地上,年初的时候他把以前的地毯换成了大毛毯,可以坐下两三个人。
“今天的菜很丰盛嘛。”
李橙上来就啃了一个鸭翅,“终于能歇两天了,可不得好好庆祝一下。”
陆雪臻也想拥有这样的小确幸,但是随着年龄增长、烦恼的增加,他逐渐失去了这种东西。
“这周末咱们什么时候去医院?”
陆雪臻说:“都可以。”
李橙想了一下,说:“那就周六晚上吧,我得在白天留出完整的时间做两套卷子。”
“行。”
高考前两天,陆雪臻就请了假在家,全职照顾考生。进入六月高考月,大门的电子锁密码也要换了,这次陆雪臻换成了六个六,为的就是图个吉利。
“你怎么还迷信上了?”李橙靠在门口,端着一杯牛奶喝。
“万一有用呢?咱也得意思意思吧。”
李橙把被子放在麋鹿木雕的旁边,用双手从后面环着他的腰,贴着他宽阔的背,把下巴卡在陆雪臻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栗香型茶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