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曜眼色一黯,喉结滚动,第一次见到他这样一面,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顾千欢抿唇轻笑,眼底有光闪烁。
卧室的灯一直亮到了天亮。
顾千欢醒来时只剩下自己,床头一盒烟,他点了一根叼在嘴里,辛辣的烟味直冲像大脑,青白色的烟雾冉冉升起,缭绕中模糊了青年的俊美面容。
他猛地咳嗽起来,眼眶红透。
“叮,系统阿帕忒为您服务:分手,给你一千亿。”
良久的沉默,房间响起顾千欢放纵的大笑:“什么东西?”
然而那声音沉寂,似乎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顾千欢出门时看了眼院子,呼啸一夜的风雨已经消失,洋房小院里,几个工人正在打扫,院子里一棵桂花树枝叶稀疏,路上几个清澈的小水洼倒映着宝石蓝的天空。
他牵着顾琛的手,出门时正碰见徐妈,对方很热情地说:“顾少爷要带小少爷出去吗?”
顾千欢点头:“是啊,今天天气不错,我带顾琛出去玩玩。”
顾琛没说话,徐妈不以为意,在外人面前,这位顾家小少爷一直沉默寡言的厉害。
出了门,坐上车,顾琛慢吞吞出声:“我们去哪儿?”
顾千欢笑了声:“游乐园吧。”
男孩儿瞬间睁圆了眼睛,又垂下眼:“我没去过。”
顾千欢动作一滞,不经意问:“为什么?”
“玩物丧志?不止我,我哥也没去过。”
*
顾千欢背了一个包,准备了些常备东西,而国内的游乐园,似乎人一直很多。
顾琛听见安排后眼底露出几分好奇,对此,顾千欢没有任何评价,他从没将顾琛当成单纯的孩子,即使是孩子,也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永远依靠别人,也没有谁能永远保护别人。
顾琛对游乐园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虽然他的第一个项目是——旋转木马。
舒缓的歌声响起,旋转木马刷成温柔的颜色,前后都是游客,或是一家人,或是朋友,或是情侣,顾千欢他们也就不那么显眼了。
顾琛一开始还好奇地张望,后来坐在马上,开始上瘾了。
顾千欢目光落在前面一对情侣身上:“小琛,你看他们。”
“没有任何亲昵动作,只是眼神接触,他们都沉浸在彼此之间,还有他们——”
那是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带着小孩子,比他小一些的年龄,孩子高兴地坐在爸爸怀里,大声欢呼:“嗷嗷嗷我飞起来了!”
一场结束小孩子趴在马上不肯离开,闹着要再来一次,爸爸不答应就哭了起来,答应了又立即破涕为笑。
顾千欢牵着顾琛离开:“什么样的年龄,做什么样的事。小孩子就该快快乐乐的长大,谈恋爱是大人才能做的事。”
顾琛似懂非懂:“我还没长大吗?是不是做一些特定的事就能长大了?”
顾千欢步伐一滞,暗沉的目光看向男孩:“谁跟你说的?骗人的鬼话,没有一个人会喜欢上孩子。”他安抚地摸了摸顾琛的头,脸上泛起一抹笑:“除非它是变态!是野兽!”
他的话吓到了顾琛,男孩儿胆怯地看着他,那些话突然堵在喉咙里,顾千欢张了张嘴:“你要吃冰淇淋吗?我给你买一只。”
顾琛立即转移注意力,看着别人手里的甜筒,他思考一下:“我要双色的!”
顾千欢把他领到咖啡厅的角落:“好,你先在这里等我,别离开。”
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猛地转身,只瞥见一抹清瘦的背影,眨眼间,犹如一滴水掉进大海里,消失不见。
顾琛拿着冰淇淋,吃了起来,他皱着眉,有些苦恼:“哥哥,我想了想,我学习已经退步了好多,我不能再谈恋爱了!”
顾千欢神色一滞,看着懵懂的男孩儿,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冷意从头到脚爬上来。
顾琛还在继续:“可是他太黏人了。他经常闯进来,打扰我学习,还说爱我。我拿他没办法呀。”
咖啡厅的空调扇叶送来冷风,顾千欢僵直着背,倾身时耳边似乎响起咔嚓咔嚓的转动声,他像一架生锈的机器人,迟缓愚钝地听着男孩儿抱怨。
“顾琛,他是罪犯,他强迫你,你知道的,对不对?”
这一刻,遮羞布骤然撕碎,顾千欢想起久远前的事情,他垂下眸子。
“可是他爱我啊。”男孩儿眼里闪着光:“他太爱我了,只是控制不好自己,对不对?”
他的语速变得极快:“我没有被猥-亵,我没有被侵-犯?对不对?我们是两情相悦!”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嘶喊大叫,引来众人的注目,顾琛跌坐回椅子,身体向下滑,像是跌入不见底的深渊。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反抗过,可是没有人发现,没有人相信,甚至没有人知道,在日复一日的侵-犯里,他完全麻木掉了。
他害怕自己会疯掉,他还想长大,只能催眠自己,他们是相爱的,可是,那样恶心的事,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这个人为什么是他啊!
一只手抓住他,把他整个拎起来,是顾千欢。
他脸上带着笑,灿烂的像是夏日阳光,耀眼,璀璨。他手上拿着一把匕首,雪白刀刃闪出刺眼的光斑,在这个谁也不曾注意到的狭小卡座里,顾千欢俯身,压低的声线似阴冷的水珠滴落,坠在他眼睑上:“杀了他。”
“在下一次到来之前,杀了他。”
他脸上的笑愈发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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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顾琛呆呆地看着他,那一瞬间,他好像听见神话传说里海妖塞壬的蛊惑,心脏疯狂跳动,更可怕的是,他竟然真的相信了。
哪怕他看起来那么的遥不可及。
“我可以吗?”他艰涩的说。
顾千欢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把异常漂亮的匕首被他收起来:“当然不可以。”
“小孩子要做小孩子才能做的事,”他放柔声线:“这样脏污的事情,交给大人来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他这双手,早就沾满了污秽,哪怕是被迫。可脏了就是脏了,握住冰凉的刀刃,抵着皮肤,只需一瞬间,就能刺破,奔腾的血液流出来,释放……顾千欢松开了手,哈哈,小孩子还看着呢。
“你是,千欢?”蓦地,一道声音传过来,伴随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程言一脸惊喜,眼底掠过一点急切:“千欢,真的是你。”
自那次画展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顾千欢,甚至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顾千欢朝他点头,淡声道:“你坐。”
他招来服务生:“给这位先生一杯拿铁咖啡。”
他对面的程言笑了,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竭力压抑心头的喜悦:“千欢,你还记得我喜欢什么口味。”
顾千欢看他一眼,笑道:“我们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你最爱喝这个挑灯夜读,我怎么会记不住。”
气氛正好,伴随着咖啡的浓香,程言状似无意地看了眼顾琛:“他是哪家的小朋友?”
顾千欢眉头一挑:“我家的……哈哈,开个玩笑,是风曜的弟弟,我今天带他出来玩儿。”
程言闻言一顿,定定看着他,失落地低头,错开他的视线:“原来是这样,顾家的孩子,我记得顾家举办的画展,好像邀请了你的老师。”
顾千欢动作滞住,惊讶的说:“老师也会来?”
对面点头,肯定得毫无疑问。
程言抿了口才说:“你这次回国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
空气突然凝滞,难言的沉寂让人呼吸困难,顾琛扯了张纸巾:“哥哥,我妈妈打电话了,我出去一下。”
顾千欢朝他点点头,才看向对面的男人,他垂下眼帘:“我可能,不准备回去了。”
程言诧异地差点站起来:“为什么?”
“是因为那个顾风曜吗?他到底有什么好!难道,他比我和你一起长大的情谊都重要?你的人脉和师父都在m国,千欢,你会回去的,对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程言徒然垂眸:“我想起来了,你离开之前,大半身家捐给了z国的儿童心理基金会,从那时候起,你就不打算回来了,还有你的父母,你父母也在z国。”
他惨淡的笑,不知想到什么,蠕动嘴唇:“以后呢?你要依附于他吗?”
气氛太沉重,好似能拧出一把水来。
顾千欢打趣自己说:“不会,再不济……我去做流浪艺术家。”
程言强颜欢笑,似是不经意说道:“伯父伯母应该会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吧?”
顾千欢眉头轻挑,不知怎地突然想到早上的幻觉,他调笑道:“一千亿?”
“开玩笑,时候不早了,我带小琛回去了。”他起身,又停下步伐,认真地说:“程言,从一开始就是我甘之如饴,是我在强求,但我不后悔。”
他出门时曝烈的阳光烧灼大地,忽然想起某句话: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并且永远地扶持我。
他最喜欢后一句,我渴望有人毁灭我,也被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