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曜的目光看向刘处长,意味深长道:“您想说什么?”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
顾千欢坠入噩梦中,那是他怎么都说不出的无边地狱,有人一直在耳畔低吟,连睡梦都叫人不得安息,直到唇上传来刺痛,他睁开眼,全身大汗淋漓。
湿漉漉的眉眼,泛着血丝的眼眸,殷红的唇角缓缓流下一丝血迹,铁锈味布满整个口腔,他抵着床头,不停喘息,掀开眼帘,露出血丝纠葛的眼眸。
几乎是一瞬间,顾风曜起身,抱住他:“欢欢,我在你身边。”
顾千欢愣了下,低垂眼睑:“我不是祂。”
顾风曜拍着他的脊背,一颗心终于妥帖地落回原位,指腹擦过他的唇角,抹去血迹:“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一切都是对方的阴谋,欢欢,我相信你。”
顾千欢低下头,泛酸的眼眶连同他自己,整个扎进男人怀里。
轻嗅他的气息,在这里,他的魂灵得以平复,而后,当初那人言语间的漏洞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再联想之前的话,他攥紧手指,从一团乱麻中揪出一根线头。
他张了张嘴,在男人饱含担忧的视线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晚上,顾千欢在手机上看到倒计时,他瞳孔猛缩,再有几天,于镜城举办的国际兰奥绘画大赛即将开赛。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恰在这时,顾风曜从外面进来,拎着打包好的餐点,他仔细地布置好,才说道:“欢欢,吃饭了。”
顾千欢收敛思绪,接过他递过来的粥碗,忽地出声:“我想明天出院。”
顾风曜动作一滞,飞快拒绝:“不行。”
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硬,他解释道:“明天不可以,这段时间都不可以,医生说你的状态,需要静养,欢欢,我们再等等好吗?”
顾千欢沉默地看着他,半晌,低下头,沮丧道:“好。”
顾风曜笑着揉揉他的头发:“乖,我们吃饭。”
翌日清早,天色还未破晓,走廊里静悄悄一片,只有值班的护士来来去去,格外冷清。
忽地,闭紧的病房突然被人推开,走出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口罩的男生,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露出来。
风衣外套有些大,青年穿着有种休闲的感觉,他低下头整理衣领,领口底下露出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顾千欢抿了抿唇。
镜城第一人民医院,他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次,早将线路图死死记在脑子里。他轻车熟路地避开监控,沿着死角离开。
云层后,隐隐露出几缕光线。
清早的长街漫漫只有几个行人,路边的早餐店刚刚开张,蒸笼里的烟火冉冉升起,似乎只是一眨眼,太阳跃出云层,光芒笼罩整个街道。
冷翡银行门口,顾千欢咬了口小笼包,一点一点地细嚼慢咽,看了看时间,离八点上班还有十分钟。
与此同时,医院里,顾风曜醒来,昏沉的头脑尚未清醒,瞥到空荡荡的病床时,刹那间,他彻底清醒过来。
欢欢呢?
他调出定位,红点早已离开医院,顾风曜飞快起身,天光未亮的昏暗室内,他一把撩起额前的碎发,露出锐利逼人的轮廓,在明灭的光线下,有种咄咄逼人的窒息感,如一把锋利的刀。
顾风曜拨通电话,喑哑着嗓子:“欢欢出去了……去找他……派人保护他。”
他说完自己跟着起身,瞥见一侧空空如也的衣架,昨天来时的大衣,被欢欢穿走了。
接着他看到床头的桌面上放着一张纸。
顾风曜似笑非笑地看着上面的字迹,视线掠过,他穿着衬衣西裤便走了出去,低头看了眼手机,上面的红点又开始移动,地点是——冷翡银行。
顾风曜愣了下,朝前排司机吩咐道:“再快点。”
他没忘之前的事,欢欢已经被暗处的L基地盯上了,他之所以不让青年出去,绝大部分就是因为这个,但他没想到,他会给他下药。
就那么重要吗?重要过他的身体健康,他的生命安全。
没人给他回答。
另一边的银行里,顾千欢在窗口停下。因为刚开门,大厅里格外冷清,只有工作人员,除了他,再没其他客人。
说来也巧,他碰到的还是之前的工作人员,女职员瞥见他漂亮的眉眼,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直到顾千欢摘下口罩,她蹭地一下站起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您、您好……又是您……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有什么事吗?”
顾千欢和善一笑:“这把钥匙,可以在这里取东西吗?”
女职员直接傻掉了,接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和顾千欢所料无差,冷翡银行几乎在瞬间开启最高级别的接待,只是这次他取的不再是钱,而是物。
由总部空运而来的包裹,只需一个小时,便抵达了镜城分布,顾千欢直接拆开了包裹,里面装着薄薄的信封,还有,一个U盘。
他目光顿住,不出所料,这些才是他们留下的真正东西。
顾千欢还没来得及查看,下一刻,一股危险感油然而生,仿佛被某种东西盯上,收起时他变了个戏法,遮掩地将东西交给女职员:“这封信和U盘,麻烦你全部交给顾风曜,让他转交给刘处长——”
“砰!砰!砰!”
他递出去的下一刻,子弹打穿玻璃,一群黑衣戴头套的人冲进银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女职员惊慌失措,她趴在地上,嗓子刺痛,口腔里只剩下斯斯声,连“啊”都发不出!
玻璃飞溅,满地残骸。
女职员飞快趴下,死死捏紧信封和U盘被不真实又害怕,她吓得全身颤抖,瑟缩地趴在地上,额头贴上冰凉地板,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那是枪-声!枪-声啊!
她所处的位置是银行休闲区,沙发遮挡,杂乱的环境里,不多时声音消失,她终于鼓足勇气向外看去,下一秒便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那些歹徒手里架着一个人,赫然是刚才的客人,他低垂着头,意识全无。女职员不敢多看。
没人注意到,大厅里的歹徒们连银行都没怎么进,刚才的枪-声更像是威慑,让他们慌乱害怕,这样的兵荒马乱里,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他们已经拎着顾千欢,跳上车,扬长而去。
五分钟后。
司机停下车,顾风曜睁开眼:“怎么了?”
司机纳罕:“老板,前面好像出事了,围观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可能要等一会儿。”
顾风曜看了眼地址,眉尾轻提,说道:“不用等了,我下去。”
大抵是因为一身慑人的冷酷气质,顾风曜所过之处,人群如摩西分海,不由自主地退让出一条路来,他全然不在意,目光落在银行外,玻璃门只剩一个金属骨架,那一地的碎玻璃,两侧的玻璃墙上,皲裂破碎的纹路如蜘蛛网摇摇欲坠,没有任何遮挡物,轻而易举地从外间看清里面劫掠一空的场面。
几个警察正在安抚受害者。
顾风曜瞬间绷紧身体,立即往里走,他拿着证件,如入无人之境。
大厅里,女职员攥紧手里的信,一刻也不敢放松,她仍旧惊魂未定,心口砰砰直跳,她已经交代了所有事情,她亲眼看见那位年轻的客人被对方打晕带走,除了他交给自己的信和U盘,她不敢说,女人特有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非常重要!
尽管已经安全,她仍就颤抖着身体,目光在人群里梭巡,不知道怎么开口,更不知道怎么说。
安抚的警察和上司对视一眼,报告道:“没有人员伤亡,但是,根据在场受害者口述,有位顾客被对方劫持走了。”
顾风曜听见后脚步一顿,不止因为这,还因为——他手里定位器上的红点闪烁一瞬,而后彻底消失。在远离冷翡银行不久后,它消失了。一开始他还能说服自己,他的欢欢已经离开了,现在呢?
事情一步步滑向他最不愿思及的深渊。
他看着刘处长,脚步迟钝,仿佛每一步都能听见关节摩擦的声音:“刘处,不是他对不对?”
旁边人侧目而视,顾风曜全然不觉,固执地盯着对方,最终刘处长叹息一声,收回目光:“小李,把监控调给他看。”
顾风曜木楞地接过,看清监控视频中的青年后,整个人如遭重击,他清楚看清上面显示的时间,冷薄的嘴唇轻轻颤抖,五分钟,前后只差五分钟。
寒意从脚下蔓延至全身,顾风曜全身血液冻结:“我……欢欢……”
他又弄丢了他。
刘处长拍拍他的肩,安慰道:“风曜,你别急,我看得清楚,监控里对方没有伤害顾千欢的意图,只是将他麻醉带走,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是安全的。”
顾风曜扯着唇角,半晌,沉而无力地抿成一条直线,他没有说话,像是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没有任何欲-望。
他囚困在布满大雾的迷宫里,看不清前路,找不到出口,更……保护不了他心爱的人。
忽地,旁边插入一道声音,声线轻而紧绷:“请问,你是叫顾风曜吗?”
见人看过来,女职员呼吸一滞,实在是被对方冷漠的视线吓到了,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忍不住怀疑起来,这位煞神,真的是那位客人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