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一个用力,将方影从身上推开,像甩开一个会传染的病毒一般把方影推到了另一边,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床,进了卫生间。
钟形在卫生间冲了一个冷水澡,希冀将一晚上的胡思乱想和一早上的旖旎纷乱冲掉。
而人生第一次被人在床上无情推开的方影,带着满脑子的问号和一肚子火气,四仰八叉平躺,盯着天花板呆滞了半天。
太阳缓缓升起,透过门前两棵梧桐树的枝桠缝隙,照进了方家老宅的院子里。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肯停了。
吃过早饭,方影和钟形告别了方老爷子就直接往学校赶去。
二人一路无言,车里的气温一度降到冰点,方影握着方向盘在心里叹气,他和钟形,似乎是迎来了结婚一个多月以来的第一次冷战。
真可惜,钟形这具年轻的身体,钟形身上好闻的味道,他还没真正品尝过就被警告了。
可他还是不明白,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博弈中,自己到底输在了什么地方?
开到学校附近不远处,一直扭着头看窗外的钟形突然开口了。
他不带一丝情绪地对方影说:“停一下,我在这附近下车。”
甚至都没有看一眼方影。
方影内心更加无语,他无声地瞪了一眼钟形,踩下了刹车,靠边停下。
方影一句“我说,你到底什么意思”还没问完,就又被钟形的话堵住了嘴。
“今晚我回家住,不去你那里了。”
钟形留下这句话,匆匆下了车,甩门而去。
方影望着钟形快步离去的身影,疑惑不解。
钟形这小子至于吗?他方影是把人强上了吗?
怎么跟受了多大委屈的小媳妇儿,一朝被老流氓丈夫欺负了,就赶着回娘家哭诉似的?!
所幸方影今天忙得无暇思考,他上了一整天的课,脑子里的五百个疑问暂时被隐藏了起来,和一早上的怨念一起,被今天的金色细边眼镜挡在了没有度数的镜片后面。
钟形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又似乎比平时更冷了,眼睛里像看不见任何人的存在。
晚上,方影自己驾车回了他的别墅。
这栋大房子,似乎又回到了一个多月以前的宁静状态。
这么多年,方影一个人过习惯了,突然有个钟形闯进来,话虽少得可怜,气场却过于强盛,让人无法忽视。
一起吃饭的时候很少,相伴着上下学的机会几乎没有。二人各自保持距离,彼此维系着各自安全的私人空间。
两个人的关系,比陌生的房东与租客之间还要生疏。
方影从未和人说过,也无人可说。
但他其实,有些习惯了生活中这位遥远的伙伴。
他还是会在周五的晚上精致地收拾一番自己,披上华丽的外衣,混迹于声色场所,喝陌生人递来的一杯酒,和相貌姣好的人谈笑风生。
他也还是会在周一的早晨打开衣柜,套上素净的衬衫,将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在柜子里选一枚或许金色或许银色、黑框或是无框的眼镜,回到学校,站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地扮演好他为人师表的角色。
一切都没有变,似乎又有什么不同了。
二楼的某间客房晚上会亮起灯,那里会有一个比自己身型高大的年轻男孩子住着,也许在写报告,也许在看资料,但方影有时候会相信,也许那个男孩子像世界上大多数的大学男生一样,也会开着电脑打游戏。
方影听不到那间客房的声音,但哪怕他在遥远的夜店里蹦迪,也知道那里有一个人,心安理得地住着。
这个家里偶尔会开火,大概也只有过寥寥几次,有时候是方影,有时候是钟形。
方影只会煮面,他不喜欢把面煮得软趴趴,那样会失了弹性,面像没有灵魂。他会在煮好的面上卧一枚流心蛋,那是他最拿手的料理,因为他也不喜欢完全熟透的干蛋黄,蛋黄像没有灵魂。
方影一周只请阿姨来家里打扫和做饭两次,所以当他做的面被钟形吃得干净,连汤都一滴不剩地喝掉,留一句简单的谢谢,但在第二天会回做一桌子佳肴时,方影不想承认,心底深处却会生出一点安慰。
但他不会放大那一点安慰的,他也不认为这点小情绪有什么可在意的。
所以当今天这样的时刻出现了,那间客房没有灯亮起,没有人在房间里摆弄电脑,没有人吃他做的面和流心蛋,也不会有人吃了以后第二天回做一桌丰富的菜肴,当这样的时刻来临了,方影也觉得没什么。
他也只是,躺在熟悉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罢了。
没有好闻的味道催他入眠,没有温暖的身体给他倚靠。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方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隐隐泛起一阵燥意。
睡不着的原因也许有很多吧,比如早上和钟形的不欢而散,比如今天钟形的夜不归宿,比如少了昨天躺在一旁暖床的钟形的身子。
无论是哪一条,似乎都离不开钟形。
方影轻叹一口气,坐起了身。
他翻身下床,走出了卧室,他知道对面的房间黑着,也知道钟形不过是暂时离开,但他心里就是有那么点儿在意,像有一根刺梗着。
方影第一次觉得这个房子太大,大到闻不见一丝一毫属于钟形的味道。
真不知道钟形这小子给他下什么迷魂药了,让方影这么放不下,矫情得都不像他自己了。
方影在钟形的门口站了十几秒,终于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钟形的房间像他的人一样,简洁干净,看起来没有一点多余的元素。
他当初踏进这栋房子的时候,带来的行李就不算太多,方影环视着这间屋子,心里沉沉地想着,这孩子也许早就做好了准备,给自己留好了进退自如的机会吧。
一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属于钟形的味道,方影深深吸了几口,觉得心里堵着的某个地方好像稍微舒缓了些。
他慢慢踱步到钟形的床前,一头倒在钟形的床上,把脸埋在钟形的枕头里,闻着钟形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心里既感到安心,又觉得有些羞耻。
自己此时此刻的行为跟个痴汉有什么两样。
不行,这样也太丢脸了。
方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忙忙地整理了一下犯罪现场,恢复了床铺和枕头的形状。
他站起身打算往门口走去,余光却瞥见了钟形的衣柜。
有一秒钟,他听见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发出指令,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走到衣柜前面,打开了柜门,拿出了一件钟形的黑衬衫,又赶紧关上,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房间。
这件黑衬衫简单大方,方影见钟形穿过,他觉得钟形穿黑色很帅,黑色在他的身上并不显得沉闷,反而衬托得他更加耀眼,身形笔直修长,面容俊美无比。
方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他把钟形的衬衫抱在怀里的时候,忽然就有了一点困意。
第二天,方影在课堂上见到了昨晚“回娘家”的钟形,他似乎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面色严峻,虽然平时他也面无表情,但方影就是看得出来。
不过方影并没打算过问,这是他们一早就约定好的,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方影觉得昨晚的自己像个被丈夫抛弃的怨妇,失魂落魄地抱着钟形的衬衫睡了一晚上,还很没出息地睡得很香。
于是他决定今晚好好出去浪一把,往gay吧里一坐,约个漂亮小男孩儿喝上几杯,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旖旎之思都抛却。
人生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影回到家,脱下正派的教师皮,换上了一件骚气的黑色丝质衬衫,那面料轻薄极了,仿佛离得稍近一点,就能看到隔着衬衫透出来的肌肤。
他又给自己画上了眼线,狭长的眼尾显得极其妖冶,能勾人魂魄似的。
换好鞋的方影正准备出门,大门却从外面打开了。
钟形回来了。
钟形一回到方影家,就看到这个白天还给自己一本正经上课的老师,在晚上就换了一副妖精皮囊,打扮得妖里妖气、花枝招展。
“都快十点了,你又要出去干什么?”
钟形开口发问,自己都未发觉语气里理所当然的质问,仿佛他已经是这栋房子的一家之主了。
方影先是被问愣了一秒,而后迅速反应过来。
他不能、也不想再被面前这孩子给迷惑心智了,尤其这位还是自己的学生。
于是他抬起头,朝着钟形勾起唇角,毫不伪装地坏笑了一下,一只手抚上钟形的肩,轻佻地说:“我要去的地方可不是你这种好孩子能去的,小朋友还是在家乖乖睡觉吧,嗯?”
钟形本来真的不打算理会方影,他知道方影这是又要出去鬼混了,可当他看到方影穿着如此单薄的衣服贴着他说话,听到方影用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叫他“小朋友”,他的心里就涌起了一股无名火。
他压着情绪,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影说:“我说了,别再叫我小朋友,有什么地方我去不得的,你不妨带我去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