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余之没吭声,只是对视着傅闻声的眼睛。
对面有车过来,司机不道德地还打着远光灯,直接晃进了车里,光点亮车内的瞬间,陆余之不合时宜地想,这人眼睛挺好看——是很典型的杏仁眼,笑起来的很时候就像是小鹿的眼睛,漆黑的眸子里透着明亮,而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疏离的,偶尔还带着一丝厉色。
就如此刻。
后边的车猛地按了一下喇叭,拉回了两个人的思绪。
陆余之坐直身子,望着前方的路况,“是,她是我叫来的。”
傅闻声都没察觉到自己不自觉地更用力了一些握住方向盘,“为什么这么做?”
陆余之手撑着车门看向窗外,过年的热闹已经散去,可满街的红灯笼还没拆下来,有些店面门口还贴着倒福的红字,在这瑟瑟的寒风里无端地多了一些凄凉的味道。
“我说为民服务你信吗?”
“你自己信吗?”傅闻声反问他。
陆余之笑了起来,“不信。”
他转回头来,慢慢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个绝不让自己吃亏的人。贺子堂给我下药,这么大的礼,我没理由不还给他。”
“所以你叫张晨茹直接在重要的慈善晚会上曝光这些事情。”
“是啊,”陆余之舒服地靠着背椅,“事情是贺子堂亲手做的,结果是真的,不是我捏造的。张晨茹想要替原住户讨回公道,我只是顺手推舟而已。”
傅闻声淡淡地扫了一眼他,而后将车停在了路边。
陆余之蹙起眉看他。
“那你这个舟推得可真远。”傅闻声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说,“今晚这件事后,贺子堂会失去进入房地产市场的机会,邱胜林不会再支持他,而明天新闻头条一定也会在张晨茹笔下成为热点,还不说后续关于他其他的项目计划会如何,但损失一定不会少的。”
他挪了身子兀自靠近了陆余之,呼吸拂过陆余之的脖颈,他深深地望着陆余之的眼睛,“贺子堂来趟皖城就要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陆余之你可真不好惹。”
傅闻声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如何,可陆余之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清他的下颌咬得很紧,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坦然地与傅闻声对视着,“是啊,我这人就喜欢睚眦必报......”
他话里一顿,手一点一点地攀上了傅闻声的手臂,脑袋凑了上前去,与傅闻声几乎鼻尖抵着鼻尖,他温声细语,“所以,和我在一起后悔了吗?”
车停在了路灯下,微弱的光盖着车顶,余光从挡风镜跑了进来,昏暗地落在了他们脸上。
傅闻声细细地看着他,从眉目到鼻尖,再到唇上,这是一个漂亮的人,又是一个太懂得如何把自己的漂亮放到他面前来看的人,每一处都在撩拨着他。
他倏地捏起陆余之的下巴,毫无章法地吻了下去。
陆余之微微睁大了眼睛,脑子里蹦地一声变得空白,浑身的力气在唇齿相交中慢慢地流失,他徒劳地下意识地抓紧了傅闻声的衣服。
然而下一秒,他就觉得唇角一疼,少许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吃疼地嘶了一声。
傅闻声退后一些,带着笑意看他。
陆余之碰了碰被傅闻声咬破的唇角,恼羞成怒,“你属狗啊!”
“不是啊,我属兔的。”
陆余之,“......滚。”
傅闻声拉过他的手,讨好地在虎口捏了捏,“我不后悔的。”
陆余之扬了扬眉。
傅闻声继续说着,“但你这件事做得太冒险了,贺子堂不是什么会善罢甘休的人,万一他再心狠手辣一点,找张晨茹麻烦怎么办?”
找你麻烦怎么办?
可陆余之没能明白他这一句未说出的话,只是轻蔑地笑着,“他都自顾不暇了,还有时间找张晨茹吗?现在只怕恨不得夹着尾巴赶紧离开皖城。”
傅闻声大概懂得了顾怿华那句陆余之是疯子的话——做事不管后果,只在乎自己的目的是否达到的人本就该忌惮,而陆余之这样偏偏薄情,不在乎失去什么,所以更是肆无忌惮,而你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被他放在了哪个位置上。
“哦,是吗?”傅闻声忽然松开了手,靠回自己的座椅上,“那你呢?”
“什么?”陆余之看了一眼自己的被松开的手。
“顾家因为你而受牵连也会丢项目丢客户,损失是必不可免的,你不担心顾氏资金周转会因此出现问题吗?”
陆余之收回手兜进口袋里,神情漠然,好像顾家如何于他而言并不重要,“那又怎样,顾家怎么样和我没关系,该担心的是未来继承人顾怿华的事情。”
“看来你真的很讨厌顾家。”
“是啊,”陆余之笑了起来,弯着的眉眼此刻犹如锋利的刀刃,淬着毒药,“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有个心愿,就是希望顾家一蹶不振。”
“凭你现在的能力,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陆余之微微前倾了身子,“那你要帮我吗?”
傅闻声笑了笑,可眼底没有笑意,他也靠近陆余之,“报答是什么?”
“我啊。”
傅闻声一怔。
陆余之歪头一哂,“你不是喜欢我,我还不够这份报答吗?”
车里顿时安静下来,不知是出于陆余之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这狭小车厢里的空气流动速度减缓了,有一种对峙的光芒隐含在其中。
傅闻声眼梢下压,一字一句地,“不、够!”
陆余之倏地愣住。
傅闻声坐直身子,直视着路面,开动了车子,“没有真心的爱,一两钱都不够。”
***
左尔东陈
陆余之:嗐,我这嘴欠的~
第20章
陆余之昨晚一个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的都是在想着傅闻声的最后一句话——“没有真心的爱,一两钱都不够”。
没有真心的爱?
那你有吗?
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傅闻声要这么生气,他以为这段感情里只不过是玩闹,等傅闻声不想了的那天就是结束的时候。
可傅闻声好像并不那么认为,可把这段感情真的当真的话,那得多可笑。
傅闻声是什么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和他在一起可以认为是图新鲜和好奇,可想要在一起一辈子是图什么?又何必?
夜里静谧,可却让陆余之更加地烦躁起来,只要闭上眼就是傅闻声坐在车上冷漠地说出那句话来的样子,于是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个晚上。
好不容易等到要睡着的时候,一个电话已经打了过来,手机铃声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陆余之躺了许久才伸手去够手机。
“谁?”
“是我。”手机那头传来了低厚的声音,是顾云平,“醒了吗?过来一趟,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陆余之看了一眼手机,才不过七点,他躺回去,“没醒,不想去,有话电话里说吧。”
而顾云平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我已经叫小李过去接你了,就在胡同街口等你。”
陆余之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顾云平已经将电话挂断了。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一夜的未眠让陆余之太阳穴突突地疼着,耳朵里总有嗡嗡的声音在作响,又因为一大早就被叫了过来,进顾家大门的时候,脸色阴沉地难看,佣人在见到他忙不迭地退到一旁去,生怕惹了这位不好惹的“大爷”。
他连招呼都没打就径直地推开了书房的门,一眼就见到了坐在椅子上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的顾云平以及低着头站在书桌前的顾怿华。
门因为被用力地推开而发出刺耳的声音,吸引了书房里的两人的目光,都齐齐地落在了陆余之身上。
而陆余之恍若不见,旁若无人地在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找我什么事?”
顾怿华近乎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顾云平情绪却不外露,只是摆了摆手,让顾怿华先出去,然后自己起身到沙发旁坐下。
“余之。”
陆余之睁开眼睛,半垂着眼,先开口了,“你要是想和我说关于贺子堂的事情,就不必讲了,我知道自己在干嘛。”
顾云平沉默了片刻,面色凝重,“你是冲着贺子堂还是顾家?”
陆余之直直地望向他眼底,反问,“你觉得呢?”
顾云平无言着,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并不亲近的儿子。到底是母子,陆余之眉眼像极了陆伽阮,顾云平看久了便觉得是陆伽阮站在了自己面前,露出了当年得知他要结婚的事实的一样的质问的表情。
他挪开视线,长叹一口气,“你恨我我知道,但顾家不仅仅是我的心血,还是几十个人的,你要做什么我从来不反对,但胡闹也要有个适度,你也是顾家人,也该为顾家考虑一些......”
陆余之忽而笑开,他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眼神如刀地剐在了顾云平身上,“你们有把我当顾家人吗?”
顾云平敛了敛神色,“如果没有,为什么要把你找回来?”
“那你应该问你自己,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们顾家的名声。”
“陆余之!”顾云平一手拍在了沙发的扶手上,厉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