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雅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他听到了椅子挪动的声音,不少人站了起来,纷纷和进门来的人打着招呼,紧接着是乱糟糟的脚步声,应该是有不少人出去了。
陆余之终于在片刻的安静里睁开了眼睛,微微眯着望向了也正在看他的男人。
贺子堂没有因为偷看而显得心虚,反而更是坦坦荡荡地和陆余之对视着,伸出手,“陆先生,你好。”
陆余之垂着眼眸看了一眼那手,旁边的顾怿华正接着话介绍人,“余之,这是贺子堂贺先生,是华侨......”
“商人不是最讲信用和守时的吗?”陆余之神色恹懒,半抬着眼皮打断了顾怿华的话,“你迟到了快一小时了。”
雅间里已经散去了不少人,就只剩下一些和顾怿华玩得比较好有头有脸的人在。他们这些人,虽然也总是颐气指使,可在贺子堂面前却是收敛的。此刻听到陆余之毫不客气的指责,纷纷倒吸了口气,心里埋汰这人太不知好歹了。
顾怿华也是脸色一变,“陆余之......”
贺子堂倒是没生气,反而欣然接受了指责,向陆余之道歉,“不好意思陆先生,前面有个局给耽搁了,是我迟到在先,待会儿肯定先自罚三杯赔罪。”
“自罚三杯就不用了,”陆余之冷淡地说,“还是先谈生意吧。”
“好,”贺子堂应下,然后指了指身后的桌席,“来的匆忙,没吃饱,陆先生能赏脸陪我再吃一顿吗?”
即便陆余之对贺子堂无感,但好歹人家也是要赞助他们剧院的人,他不能不给几分面子,于是便应了,跟着上了桌。
大概是因为贺子堂已经吃过了不少,顾怿华倒是贴心地只叫了清淡的菜,上边有道菜,是佛跳墙。
陆余之尝了一口,便觉得不对味,还是尘缘春要比较好吃。筷子还含在口中,他倒是意外地想起尘缘春里傅闻声点的菜也都是偏清淡的,像是特地按着他的口味来的一样。
那时候他以为大家口味都偏淡,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并不是那一回事。
想到这,陆余之胸口深处莫名地被什么东西轻轻挠动,惹得心神荡漾。
贺子堂看陆余之拿着筷子发呆,便问,“怎么了?这些菜不合陆先生胃口?”
陆余之恍然清醒,搁下筷子,“不是,来之前已经吃了挺多了,吃不下而已。”
旁边的顾怿华寻思着我看你年夜饭也才夹了几口菜吃而已,吃什么就饱了?
贺子堂不知道顾怿华心里的话,只是也跟着放下筷子,“之前你们剧院去过美国表演,那场表演我也去看了。”
陆余之意外地看着他,“那场你在?”
“嗯,偶然去的,却有幸见到了陆先生的虞姬......”贺子堂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恰当的形容词汇,“果然是倾国倾城。”
陆余之淡淡点头,“谢谢,不敢当。”
美国那场巡演他自己也是记忆深刻,那是他第一次在巡演里扮演虞姬这个角色,美国是巡演的第一场,他在上台前还紧张地冒着冷汗,脑海里把自己的动作过了无数遍。
那场表演对他意义重大,即便很多年过去了,他都还记得那一场的所有细节,底下观众的表情看不清楚,但陆余之一直记得最后观众给出的掌声如雷般。
贺子堂又说,“我在美国长大,以前也上过舞蹈课,不过学的都是一些爵士舞之类的。后来看了你表演,才觉得中国古典舞才是最佳。所以这几年也在一直找寻机会了解古典舞,希望能够和贵剧院合作,提供资金给你们进行巡演,也是希望这门艺术能够被更多的人知道。”
陆余之是古典舞舞者,在时代激流勇进的潮流里一直希望能够将这拥有着中国古典风格的舞蹈传承下来,带到更多不同的国家去,让更多人知道中国古典舞的美。
这也是他们一直坚持着总会进行国内巡演和世界巡演的原因。一门艺术的传承需要更多人了解和相继的努力,如果他们的表演能够被看见了,能有人愿意加入到这场长途漫漫的征途中,即便要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陆余之难得露出了认真的表情,“贺先生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我们的荣幸,我代我们剧团先对你说声谢谢。”
贺子堂大笑着手一挥,“这是小事,我也是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招了招手,叫来端来一瓶红酒的服务员,起身亲自给陆余之倒了一杯,递给他,“那就先预祝我们合作顺利。”
陆余之看着那杯红酒,第一想法就是推脱,“我喝不了酒......”
“余之,”旁边一直安静着的顾怿华忽然开口,“贺先生和你合作,按道理你是应该敬贺先生一杯酒的。”
高脚杯里晃着红酒,就端在了陆余之面前,他痛快地起身接过,与贺子堂酒杯相碰,“多谢贺先生。”
他仰头饮尽红酒,并没有注意到贺子堂眉眼里昭然若揭的不怀好意。
“陆先生果然痛快!”贺子堂看着陆余之重新坐下,也跟着坐在身边,开始和陆余之找着话题攀谈起来。
一来二去的攀谈中,陆余之意外地发现自己脑子忽然开始晕眩,眼前的菜也跟着模糊起来——他这是醉了?他虽然喝不了酒,但也不至于一杯红酒就醉。
“陆先生......”耳边传来了贺子堂的唤声,有双手按住了自己的手腕,“你这是怎么了?喝醉了?”
陆余之一手按着额头,偏过头看着贺子堂,模糊的眸光里能瞥见贺子堂扬起的嘴角,再旁边是顾怿华有些心虚的表情,脑子里的一根弦倏地绷紧——那个酒有问题!
他霍然甩开贺子堂的手,撑着桌子勉强起身,还没站直身子就是一踉跄,跌进了贺子堂的怀里。
贺子堂怀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着,“要不我送陆先生回去?”
陆余之微微眯起眼与贺子堂对视,语气冰冷,直白地问,“你喜欢男的?”
贺子堂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愣了几秒笑,“是啊,陆先生这么好看,很难不叫我不动心。”
陆余之忽地笑了起来,偏过头看着顾怿华,“你知道啊?”
顾怿华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没有回答。
贺子堂耸了耸肩,刚要再说什么的时候,怀里的陆余之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按着他的手腕挣开怀抱,将自己往后一推。
力的相互作用下,陆余之不稳地跟着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腰上一疼,却叫他清醒了不少。
身上的力气正在慢慢地流失,他却始终挺直了腰背,目光冰冷地如刀刃,落在了贺子堂身上,“滚!”
贺子堂舔了一下唇边,看着陆余之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去,似乎对陆余之走不出这扇门这件事胸有成竹,并没有采取动作,而是一路冷眼瞧着。
陆余之腿脚已经无力,要扶着墙才能勉强地走几步路,袖子底下的手不断地颤抖着,一层一层的冷汗浸湿了衣衫,连眼前的门都跟着倾斜,天地都在旋转。
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贺子堂似乎是存心的,步子迈得悠哉又有力,似乎在昭告着他就是他手里逃不出的玩物。
陆余之心高高地提着,慌乱中不知道绊倒了什么,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一顷。
这时,面前的门兀地被打开,急促的脚步声靠近,陆余之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是他在巴黎某个夜里遇见的怀抱。
陆余之像是忽然寻到了安全的港湾,脑子里的弦蹦地断裂,彻底失去知觉地晕在了那人的怀抱里。
***
左尔东陈
新年快乐呀!愿大家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
第14章
傅闻声垂眸看着怀里的人,看他脖子上一路血色蔓延至耳后,双目紧紧闭着却又高高地蹙起眉,明明都没了知觉了却还是抓着他的衣领不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陆余之,狼狈脆弱,如同易碎的瓷器娃娃,一碰即碎。
心里的怒火倏地蹿起,隐隐的怒意爬上了眉梢,傅闻声抱着陆余之的手悄然用力,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贺子堂在傅闻声闯进来的时候已经愕然地停住了脚步,身后的顾怿华更是惊讶地起身,“傅闻声!你怎么在这?”
贺子堂皱了皱眉,“傅闻声?”
顾怿华连忙上前,和贺子堂低声地解释这是傅氏傅谦的儿子。贺子堂恍然,很快地就收好了计划被人打扰的不快,甚至礼貌地伸出手,“傅先生你好。”
傅闻声却不搭理,他下颌线绷得紧,冷冽的弧线犹如一把刀,明明白白地亮相,摆明了这人我护了的意思,“这是在吃酒席还是在设局?”
话说得太明白,谁的面子都不给,让贺子堂还伸在半空中的手以及脸色着实尴尬又难看。
顾怿华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他沉下声,“傅闻声,你想要干嘛?!”
傅闻声哼笑一声,“不干嘛,陆余之是我朋友,既然醉了,我就带他走了。”
话音一落地,傅闻声扶着陆余之转身就要走,贺子堂在身后阴恻恻地开口,“傅先生,你一来就带走我的客人,这不合适吧?”
傅闻声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白炽灯下侧颜显得冰冷又锋利,他冷冷地看着贺子堂,“客人?你说这话是在侮辱自己还是侮辱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