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余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不欲与别人争,也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一身清冷,不悲不喜亦不怒?还是风情万种,冷艳地好像玫瑰,风流有了,荆棘也有了?
傅闻声不在乎他是什么样的人,只在乎他的风情万种可以给谁看。
而陆余之只是懒懒地回他,“你猜啊。”
“你对别人也这样吗?”
“哪样啊?”陆余之动了动脑袋,伸手抬着傅闻声的下巴,戏谑地说,“对你这样的吗?”
傅闻声不作声,只是忽然从被窝里爬了起来,陆余之愣了愣,看着他麻利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裤子,最后拿起大衣。
翻脸如翻页,陆余之都没反应过来,诧异地看着他,“去哪?”
“回家。”傅闻声连头都没回。
“现在?”陆余之看他直接要去开门就知道这人没在开玩笑,只能叫他,“傅闻声,都几点了。”
傅闻声脚步一顿,“你是我谁啊,管我去留?”
陆余之听完直接翻了个白眼,“你发的哪门子邪火?”
回应他的是砰地门关上的声音。
陆余之看着没关紧的门,咬牙骂了句脏话,极其嫌恶地擦去嘴角的口水,“傅闻声,你有病?!”
外边忽然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是院子里的,因为陆余之都觉得自己床都震了震。他以为是傅闻声看不清路摔了,心里骂了句活该,慢吞吞地下了床打算去瞧一眼,开了门就看见站在院子里有些懵的傅闻声。
傅闻声看他,“有东西倒了?”
陆余之当即脸色一变,只穿了棉鞋就往陆全笙的屋里冲去。
***
左尔东陈
陆余之:总想撩拨但总是被反撩拨~
第9章
厢房的门被陆余之大力地打开,还没等他开灯,就瞅见眼前一个不明物体飞了过来,他愣在原地,没来得及反应躲开。
眼见那东西朝自己砸来,手臂上一紧,被人用力地往后一拖,跌进了一个怀抱里。
傅闻声一只手护着陆余之的头,带着人躲开了那东西。
那东西砸在身后的梁子上,发出砰地一声,然后是瓷器碎开的声音。傅闻声定睛一看,是个烟缸,这要是砸在了陆余之脑袋上,后果不堪设想。
陆余之却无暇顾及,先挣开了傅闻声的怀抱,冲进屋里,啪地打开了灯,就看见了陆全笙不知怎么了,摔到了地上。
陆全笙看起来并没有大碍,还能自己撑着坐了起来,陆余之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就意识到不对——陆全笙眼里都是血丝,此刻看着陆余之的眼神充满了仇恨,像是见了仇人,恨不得要将人抽筋剥骨一般。
他脚步一顿,低低地喊了一声,“外公?”
傅闻声刚一脚踏进屋里,只听到了陆余之的这么一声带着犹豫的外公,下一刻就是陆全笙歇斯底里的嘶吼,“谁是你外公?!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是你害死了我的阿阮!如果不是你的出生,她就不会那么傻一直想着那个王八蛋!是你逼死了她,还回去认了那个王八蛋!你不是人啊!!......你没良心啊,不是人啊......”
傅闻声被陆全笙这一声声哭述给吓得愣在了原地,下意识地看向陆余之。
陆余之背对着他,只能看见那一侧脸,柔顺的头发被光打了阴影,落在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可傅闻声瞥见了他轻轻颤抖的睫毛,知道他应该是伤心了——没人不会因为自己至亲的这么一番话而不感到难过。
他正要叫他名字,陆余之却先动了。
他走到陆全笙面前蹲下,对自己外公的责怪似乎无动于衷,清秀的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问,“还好吗?摔倒哪疼了没?能起来吗?”
陆全笙依然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忽然高高地一抬手,一个响亮的巴掌就要朝陆余之而去。
陆余之习惯性地闭上了眼睛,可意料之中的巴掌却没有到来,他讶然地睁眼抬头望,是傅闻声攥住了陆全笙的手。
傅闻声看了一眼他,然后与陆余之齐肩蹲下,声音放轻,“陆老,有受伤吗?”
许是一声“陆老”唤回了陆全笙的记忆,叫他想起了些事情,那是还泛着旧黄滤镜的年代,他站在戏台上,一身戏服,一脸红妆,有人在底下吆喝——陆老好本事!然后是如雷的掌声响在耳畔,全是给他的。
那时候他还不到中年,有戏台,有掌声,有自己要带大的角儿,更有自己的女儿在。
可往事如烟,回到小小的厢房里,他是那个半夜梦魇中惊醒,神志不清连自己孙子都要记恨的糟老头子而已。
陆全笙眼底的狠厉已经不见了,看着陆余之,浑浊的泪水在脸上落下两行,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伤你了没有......”
陆余之躲开了那手,只是握在自己手里,“没,快起来吧,地板上冷。”
他要去搀陆全笙,却被傅闻声一拦。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接,傅闻声假装没看到陆余之眼里的那一丝不堪,只是说,“我来吧。”
说罢,他便将陆全笙打横抱起,小心地将老人抱在床上,然后退到一边,看着陆余之细心地替老人掖好被子。
老人窝在被子里,眼中失了神,还是在喊,“余之,对不起,对不起......”
陆余之什么都没说,沉默着做着照顾人的事情,然后蹲在床边,轻声道,“不怪你,不怪你,快睡吧。”
蹲下来的陆余之显得小,连影子都是一团的,缩在地板上,像紧紧抱着自己的样子,好像缩得小一点,再小一点,就可以避开别人的伤害。
半夜里雪停了,厚重的乌云总算是散开了不少,稀疏间可见一轮冷月,遥遥地挂在空中,光是清辉的,招不亮大地。
傅闻声站在门外等陆余之出来,两人相望无言,陆余之先移开视线,只穿一个睡衣也不怕冷,在走廊的长椅上就坐下。
没人说话,落在这寂静的夜里,更压抑。
“谢了。”不知许久后,陆余之头靠着梁子,就看着被大雪堆积的院子,说,“要不是你,不知道得闹多久。”
傅闻声思量片刻,问,“这样情况多久了?”
“很久了吧,”陆余之想了想,“从陆伽阮死了之后开始的吧,医生说是打击太大,导致神志不清了。”
他的语气轻松得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可傅闻声还是从他那话里听到了一丝的难过。
陆伽阮是陆余之的母亲,傅闻声没见过,但听说过,是一位倾城佳人,是杜孟秋的师妹,两个人是那时候剧院的台柱子。
后来再听说的时候,陆伽阮已经不再是别人羡慕的女孩子,是街巷里的大妈大姨嗑着瓜子偶尔会聊起关于顾云平的另外一个女人是叫陆伽阮。
她和顾云平的事情,没有什么好提起的,真要说还有些狗血,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女孩被当时还是青年才俊的顾云平吸引,不顾家里人反对就和顾云平在一起,那时候一边跳舞,一边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幻想着以后的日子对她来说是最美好的事情。
可天终不遂人愿,顾云平自己订了婚,那女人不是陆伽阮,是现在的正牌陆家太太,而她,不过是藏在顾云平光辉背后不值得一提的过往罢了。
陆余之一直记得,陆伽阮还在的时候总喜欢跟自己说的话就是,“知道有你的那一天,是顾云平结婚的日子。”
那时候烛光昏暗,气色难看的陆伽阮靠在床头,唇边是未燃尽的烟,烟雾里神情晦暗,她看着同样淡漠地看着自己的陆余之,说,“你真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
所以,余之余之,是多余的那一个人。
冬天好冷,陆余之看着夜空,忽然冻得止不住地哆嗦起来,一层一层地寒意从脚下升起,侵入骨髓。
他从来没跟人说起过这些,也许是今晚夜色寂寥,人难免伤感,又或者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傅闻声这样,见到他的不堪后眼里没有可怜和同情,只有他不敢确定是不是名为心疼的情绪。
“陆余之。”身后的傅闻声喊他名字,声音低沉,“没有一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一阵突然的心悸传来,陆余之垂下目光,睫毛在眼下打了一层的阴影,说不出的寂寥,“是啊,没有一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可陆伽阮是除外的。”
傅闻声默然。
一段不堪的爱情,进而带来不健康的亲子关系,被至亲的言语和目光刺痛的童年会成为一个人终身都无法愈合的伤痕。
很可笑,孩子明明才是最无辜的,却常常在为父母的不幸福而买单。
所以,陆余之,这就是你始终疏离始终叫人摸不透的原因吗?
陆余之回头便瞥见了傅闻声比自己还难看的表情,愣了几秒,忍不住嘲他,“怎么了,傅教授,心疼我啊?”
他这话本意就是调侃,可傅闻声却是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有些心疼了。”
想到陆余之在一瞬间藏起自己的难过,又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他就更心疼了一些。
陆余之被他的认真弄得一怔,刚才的那一番调侃忽然就索然无味——这人怎么总这样?明明就是调侃和嘲讽,怎么还总这么认真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