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为 (粱京)

　　最孤独的人，他有时候不是喜欢黑夜，有时候也会对白天青睐有加。陆西畴不太喜欢晚上，他洗完澡躺在床上，给林行休发了一条晚安才有睡意。
　　*
　　傍晚六点，正是下班和放学的高峰期。28路公共汽车，还是像平时一样，人挤人。整个车厢里充满汗臭味，林行休靠在窗边，望着车窗外沿途的小店发呆。
　　电子音响起：“各位乘客，元享华庭站到了，需要下车的乘客……”林行休废了很大力气，才从人墙里站到后门，后门刚打开，林行休就被人从车上推了下来，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刚进小区门口，他就看骑着电瓶车的林逸航从身边经过。与其说林逸航是他的弟弟，那还不如说林行休是他的出气包。林逸航就像完全没看亲哥一样，停好电瓶车，就进了电梯间。
　　林行休站在电梯门外，看着正在上升的数字停在7层的时候，才摁下呼叫键。他不想跟林逸航呆在一起，更不想和他一起回家。
　　从电梯里出来，他在包里找了半天钥匙都没找到，钥匙却不见了。林行休将整个包翻了个遍，依旧没找到，显然又是林逸航干的好事。如果敲门的话，张瑞一定不会给他开门，就算开了门也会骂他甚至再打他一顿。
　　林行休叹了口气，重新背起了包，推开楼道的门，坐在楼梯上。最后的余晖穿过玻璃，落在了他侧脸上，就像镀了一层金边。
　　林行休看着楼下放学归来在路上嬉戏打闹的小学生，嘴角扬起了很少展现出的弧度。林行休掏出手机，在便签里输入：
　　晚钟送终了这一天，
　　牛羊咻咻然徐度原野，
　　农夫倦步长道回家，
　　仅余我和暮色平分这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晚钟送终了这一天，
牛羊咻咻然徐度原野，
农夫倦步长道回家，
仅余我与暮色平分此世界。
——[英]托马斯·格雷／钱钟书 译

　　☆、第二章

　　路灯亮了，小区外的道路上，车流闪耀着光。楼道里是声控灯，从灯第一次亮的时候，他就知道，已经19:00左右了。
　　不是什么常理，也不是什么预知。因为林行休喜欢呆在楼道里，隔音，就仿佛隔离了全世界。如果林行休再这么待下去，回到家也会被骂。
　　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背起包，走出了楼道。林行休正准备敲门时，门却突然开了。屋里的光照亮了整个七层。
　　林逸航咧着嘴笑着说：“呦，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你不回来都得是我倒垃圾！你下次滚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快一点？”
　　林行休并没有理会他，从他手里接过垃圾，神色坦然的把垃圾扔进垃圾道里。
　　也许是因为张瑞打麻将赢了钱，或者是有了艳遇。今天破天荒的没有骂林行休，并且还做了几道以前她常做的饭菜。
　　餐厅里的灯，打在饭菜上，把这一切，甚至这个家庭，都映衬的似乎很和谐。
　　林行休洗完手，坐在了桌前。餐厅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空调扇风机的轰轰声。
　　张瑞夹了一块红烧肉给林逸航：“乖乖，多吃点肉，长个儿！”
　　噢，原来是有声音的，并且还是两个人的交谈声，只不过是他选择性的不想听罢了。
　　林逸航嘴里塞满了饭菜，含糊不清的说：“妈，你知道吗？方川是同性恋，他喜欢男人！你说恶不恶心？”
　　林行休正准备加菜的手突然一顿，觉得脑袋放空，他选择性的记住了关键词，方川，同性恋。
　　张瑞啧啧两声附和：“哎呦，可不是吗？我今天都听到方川妈妈的哭声，我去楼下安慰了好半天的嘞。
　　骂方川不孝顺！哎，林行休你打今儿起，别再跟方川有来往。你可别跟着他学同性恋，你现在就已经够恶心我了，就别来再恶心我，你要真是同性恋，我就让你们全校学生都知道！别给我丢脸！”
　　林行休这次无法选择性的听不见了，为什么要这样骂方川？方川比林行休大两三岁，以前方川一有空就会辅导林行休功课。
　　他对于林行休来说，就像他唯一的亲人，也许比亲人更近。初中时张瑞拎起扫把打着林行休，把他关在门外。
　　林行休坐在楼道里，严冬的风吹刺骨。
　　林行休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蜷着身子靠在墙角。
　　那时候他总会想：卖火柴的小女孩可比我幸福多了，最起码她还有个疼她的奶奶，并且她还有几根火柴。
　　而林行休，他身边的人没人爱他，因为在他们看来，林行休就不该出生，他一出生就克死了他爸。
　　因为他也没有属于他的火柴。
　　林逸航和张瑞依旧在滔滔不绝的“辱骂”方川同性恋是变态。突然看着他哥说：“妈，我哥这样内向的该不会真的就是同性吧？”
　　这句话仿佛点了张瑞的“疯穴”。
　　张瑞放下了筷子，一把拽着林行休的头发，扇了几个耳光，像发疯似的冲林行休吼：“林行休！你告诉你是不是同性恋？啊？你就算恶心我，也不用用这个手段反过来恶心我啊？”
　　林行休不敢挣扎，强忍着头皮传到神经的刺痛，断断续续的说：“我，我不是，我不是同性恋……但你是真的恶心！”
　　最后那句，林行休用尽他这17年以来，受过的委屈，打击，伤害转换的力量，才会那么大声的喊出来。
　　这次这个家，是真正的安静了。原本林逸航只是为了挑个矛盾，让张瑞骂林行休几句，自己看个乐子。
　　但他不曾想到，原来林行休他这样的。
　　张瑞松了手，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林行休，我就不该生你。算卦的说你克亲爸，当时就该让你自生自灭！你爸他就不会死！林行休！都怪你！都怪你把你爸克死！当初该死的是你啊！”
　　林行休突然觉得心里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灭掉了。把玻璃杯摔在了地上，落在地上碎了。
　　如果把这个杯子重新粘好，那它一定不是完好无损的，它就像林行休的心，残缺的那个碎片，永远无法再找回、修复。
　　张瑞似乎被林行休的举动惊呆了，哭喊声变成了呜咽声，嘴里小声喃喃道：“林行休该死的人是你……”。
　　林行休站在张瑞面前，紧皱的眉头，眼睛里看不见一丝光亮：“我不想死吗？我爸到底怎么死的，你心里不清楚吗？我就算是同性恋，也未必能有你恶心，你被多少个男人睡过，你心里不清楚吗？你不恶心？”
　　她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自己的秘密被公布，反射条件的就否认道：“林行休！我是你妈！你白眼狼！你爸死后不是我一直在照顾你吗？你污蔑我，你一定是恨我才这么做的！”
　　林行休还是依旧盯着张瑞，那眼神就像马上就可以把张瑞抹杀掉。张瑞呜咽着向林逸航投去了目光：“逸航，林行休是污蔑我，我没有和其他男人上过……”
　　她还没解释清楚，就被林行休打断了：“那你那些钱，是风吹来的？你怎么不说是你害死的死爸？！因为你不敢承认！”
　　林逸航半跪在张瑞旁，抬头对上了林行休的视线道：“你还想把我妈克死吗？你是不是克我们全家的命啊？”林行休觉得现在非常舒服，这些都是他憋在心里，现在发泄出来，是真的爽。
　　他冷笑了一声：“都去死吧，你们活着才是恶心。一刀两断吧，这样你们都快乐了，我也自由了！。”
　　林行休根本没想到，他可以这么轻松的说出口，随即头也没回的走进卧室收拾行李。
　　“团团，下楼吃完饭了！”刘允在楼下喊着陆西畴。陆西畴揉着头发不解道：“你叫哪个团团？是狗吧？”刘允呸呸了几声：“当然是我儿子了，又白又帅！”
　　她摁着陆西畴的肩膀，将陆西畴固定在了椅子上。
　　刘允递给陆西畴一片消毒湿巾。陆西畴接过湿巾擦拭着修长的手指：“妈，我们学校弦乐团过一段时间下午会有活动，我就不回来吃晚饭了。”把餐具放到陆西畴面前，又倒了一杯温水：“拉小提琴吗？我给社团的同学们考些曲奇你带过去。”
　　毛血旺，佛跳墙，白丝芋头，鱼香肉丝……全部都是陆西畴爱吃的。
　　下午放学打了几个小时的篮球，早就顶不住了，狼吞虎咽的吃就非常带劲。刘允双手捧着脸，享受般的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陆西畴：“为什么你的吃相跟长相不符呢？”
　　陆西畴险些呛着，刘允立即递给了他一碗汤。陆行休心想这两者有关系吗？
　　以龙卷风的速度吃完饭，又以龙卷风的速度跑回房间，打开了LOL。全副武装的坐在电脑面前。
　　陆西畴玩游戏，不去打职业都浪费资源。帅气的外表，精湛的技术……技术含量也说不上完全精湛，总之就是他资本。
　　他也没什么爱好，除了打游戏，就是喜欢在语文课上睡觉。这双手，拿的起鼠标，摁的动键盘，拉的了琴，夹的住烟……可偏偏拿不动笔。
　　唯一一支笔，还丢了。有空去学校小卖部买水，就没空买支笔。陆西畴的原则：不考试，不买笔。
　　终于这个原则被高二班主任打破了，开学不到一个月，违纪名单上就已经出现了六次他的大名。今天数学老师抽查他默写公式，这货以没有笔回拒了，说什么时候有笔再去办公室默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