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杨说:“那再好不过了。我们赶时间。”他推推白罗的肩,示意她先坐上车,然后掏出手机,“谁和我交换联系方式?”
“我。”
甄懿隔开秦颂的手,摸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
裴杨却说:“电话吧。”
然后拿过甄懿的手机,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在输入自己姓名的时候,跳出来一个对话框,显示该姓名已有其他手机号码。
是裴杨的旧号码,在雪山分手的第二天就打不通了,甄懿没有删掉。明明现在又换了新手机。
裴杨看了一眼,当作无事发生,按下保存。
他抬头,视线撞上甄懿湿漉漉的眼睛。
甄懿面孔雪白皎艳,现在却白得像褪色的旧宣纸,两只眼睛却烧出窟窿似的红,整个人好像都在风中燃烧直至化为余烬。
“裴杨。”甄懿忍不住,又喊他名字。两个音节都泛着酸水。
“甄懿。”裴杨最终应了他一声,淡淡的,“要多少钱,打电话给我。”他看了一眼那台保时捷,不受控的,“这辆车底盘太高......”
话说一半,他觉得自己废话太多,懒洋洋举起手掌权当离别挥手,干脆利落地走回了路口的车。
裴杨回到车上,插入车钥匙,看了一眼副驾驶的白罗:“你坐后面去。”
“为什么?”白罗不太高兴地说。
她现在有点后怕,需要有人哄她,而不是这样颐指气使地命令她。不过白罗沮丧地发现,裴杨在这方面从没让她如意过。
“我不喜欢有人坐在我的副驾驶座。”裴杨漫不经心地说着,打转方向盘。
白罗望向窗外,视线随着旧巷子纵深望去,她看到那个漂亮男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微微弓着单薄脊背,在旁边男子的催促下上了车。
“你跟他认识?”白罗从手包里翻出玫瑰糖。
“嗯?”裴杨只是发出一个气音,根本无心回答她的问题。
白罗却异常笃定:“你跟他上过床。”
她咬牙切齿的,狠狠地嚼烂口中的玫瑰糖,涂着春夏新款唇膏的嘴唇有点灼烧似的疼痛。她羞愤地看着裴杨:他不算最好,只是她得不到,所以她才疯狂着迷。
“我以为裴杨你是少根筋或者不开窍。”白罗冷冷地盯着车镜,一双眼睛像切割分明的钻石,“上过床的人,他们之间的肢体和眼神和陌生人是不一样的。你瞒不住我。”
裴杨觉得好笑:“我瞒你什么?”他的手指冷静地富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你是谁?需要我瞒骗?”
白罗回酒店后发了好大一通火。她急需一个人来安慰她或者承受她的怒火,可是这是中国,她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无友,因此她折腾完酒店前台和清洁工后,孤零零地在床上哭了好一会儿。
最后,她不甘示弱地坐在化妆镜前,细细地补妆抹粉。裴杨是女孩子口中不会融化的雪峰,他跟一个男人上过床又怎样?他的心又不会融化。性和爱,跟他最后的所属权没有直接关系。
白罗想,我只不过不够狠心。如果她真的破釜沉舟,耍尽女生的心机和手段,再倚仗她的父母家世,裴杨没有拒绝的余地。
甄懿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看这个躺在通讯录里的新号码。
怎么办啊?打,还是不打?
他出神地想着,手机一下子砸在他的鼻梁上,痛得他大叫出声。
第二天早上,甄懿因为汽车送去维修,只能打车上班。他正咬着香菇青菜包在公车站等出租车,一辆蓝色凯迪拉克停在他面前。降下车窗,是白罗明媚笑颜,像今天二十度的宜人温度,“甄先生。我记起来了,我们不是在会场竹林里见过一面吗?今天还有论坛,你去吗?要我捎你一程吗?”她俏皮地眨眨眼睛,“我保证,我开车很稳。”
甄懿拒绝:“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被拂了面子的白罗却不气馁,“上来吧。我一会儿顺道去接裴杨。”
甄懿咽了口口水,拎着包,挣扎过后,还是低头,“那麻烦你。”
上了车,白罗开始闲聊:“裴杨和我说啦,和你是老朋友。看他和你见面时那种火药味,我还以为不认识呢,真是的,要是早告诉我,也不至于闹这么个乌龙啊。”
甄懿蝶似的睫毛颤了颤,“哦。”
他又笑了笑,“小姐,你的中文其实不错。”
白罗没有骗他,五分钟后,裴杨在中心地段的别墅区门口上了车。
“今天怎么——”裴杨打开车门,才发现里面坐着人。甄懿膝盖上抱着包,坐得端正局促,脸颊红红地望着他,清新又甜蜜,像刚湃过水的鲜红莓果。
裴杨愣了一下,坐进去,解开一粒扣西装上的金色纽扣,手垂放在大腿上,淡淡地说:“今天还有胆开车?”
这话是对白罗说的。
“怕什么啊,反正你在啊。”白罗话语间和裴杨很亲热。
她今天穿一身很有韵味的浅粉色旗袍,收束出她浑圆的乳和纤瘦的腰,像一尊两端粗中间细的美人瓶,雪白脖颈上简单挂着条金鸡心,说话间,那条项链幽幽地晃,“路上碰到甄先生,似乎顺路,就请他上车啦。”
“嗯。”甄懿弱弱地嗯了一声。
“哦。”裴杨看着窗外,又开始心不在焉。
白罗透过车里的镜子观察着一切。
路过市里剧院的时候,白罗轻松地笑起来,开始用回忆的口吻说:“甄先生,你知道我怎么和裴杨认识的吗?学校组织看戏剧,我记得,排的是莎翁的《仲夏夜之梦》,我们女孩儿们看得如痴如醉,结果,裴杨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忍不住要退场。
“我当时是听说过裴杨的名字的,又和我一个老师,可惜没有正式见过面,有点冲动地就跟出去了。你猜我看到什么?裴杨,他穿着成套的黑色西装,却像个小孩儿一样在自动贩卖机前投币买可乐喝。他太可爱啦!”
甄懿咬紧嘴唇不说话。他从没觉得哪个人话语中的每一个音节都能变成一根毒针,像春夏时节色彩鲜妍的毛虫,让他毛骨悚然,让他陷入随时被蛰痛的折磨中。
甄懿真想求她闭嘴,不要在他面前回忆属于她和裴杨的让他根本无法插足也无法知悉的三年。
他们亲密无间,拥有可以笑着炫耀的回忆,可是他呢?
他根本不知道穿西装喝可乐的孩子一样的裴杨有多可爱。
“是,是吗?”甄懿脸色已然苍白。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毫无情趣的理工男,但是我们学校有好多女孩儿喜欢他。他之前就那么受欢迎吗?”
白罗欣赏着裴杨漂亮朋友的表情,又突然撞上裴杨看过来的没有情绪的眼睛。
“白罗,你今天话很多。”
裴杨说。
第19章
白罗浑不在意地继续说:“只是聊聊天而已啊。而且甄先生长得那么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想要搭两句话而已,这么凶干什么?”
红绿灯路口,白罗缓缓踩下刹车,微微侧过头,耳朵上那枚真多麻珍珠耳环摇晃着,“甄先生,我的耳环好看吗?”
甄懿有点羞赧,对于女孩子的话题有点无所适从,下意识的:“嗯,好看。”
“昨天刚买的,我当时在两对耳环里纠结,让裴杨选,裴杨也选了这一对。”白罗不觉自己杀人诛心,温柔地笑着,“你们这对师兄弟,眼光果然差不多呀。”
裴杨懒怠地抬眼,喜怒不辨,“绿灯了。”
白罗气哼哼的:“就知道催我。”
他们多亲密无间,他甚至插不上话。
车座里弥漫着高档皮革淡淡的香气,还有甜蜜的花果调女士香水的味道。甄懿却觉得窒息。
他深吸几口气,看向一米之隔的靠窗小睡的裴杨,柔声说:“你昨天没有睡好吗?”
裴杨不耐地转醒,淡淡看他,语气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有。”
甄懿的心往下沉,还小心翼翼地说:“那,那你早餐吃过了吗?”
“也没有。”
白罗插话:“我一会儿会给他买咖啡和三明治,他现在没睡醒,有点发脾气呐。”
甄懿浓长睫毛的阴影掩住情绪,褪色似的惨淡,“哦......起床气还是那么重。”他艰涩地笑了笑,忍不住幽怨地说,“我以为美国的空气会让你更舒服自在。”
裴杨彻底睁开眼睛,漆黑深湛的瞳仁几不可察地骤缩。他不舒服似的在座位上调整了一下姿势,肩背挺拔,把西装撑出最完满合宜的轮廓,“确实。”
他低声说:“所以我庆幸,我当时作出了继续赴美念书的选择。”
看着甄懿泪光粼粼的眼睛,他无动于衷,字句清晰:“我当时太傻了,把某些虚幻的东西看得太重。”他看了一眼白罗的侧脸,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
甄懿木呆呆的,像青天白日下当街被人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脸上火辣辣地疼,疼得心都麻痹了,却还是笃定地说:“不傻。那个裴杨一点都不傻。”
白罗全程旁观,最后说:“到了。”
进入会场,三个人路过礼仪镜,白罗突然说:“裴杨,你领带是不是自己打的?怎么又歪了?”说着,她很自然伸手解开裴杨的领带,像熟练应付男友意外情况的可靠女友,踮脚给他重新打了一遍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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