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秦昂的懊恼和愤怒不似作伪,那么胡越就应该没能将他在自己抽屉拿到的东西交给秦昂,他暂时还是安全的。但他想要的可不是那么短暂的安全,而是要一辈子的高枕无忧,所以胡越还是得死。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地守住秘密,而这次动手的人决计不能再交给刘茂金手下的那群饭桶手里,只能自己来做,他才能确保万事无忧!
郝秋林的影子一路摇曳,像拖着厉鬼在幽深的长廊上而行,而他,才是那个最凶残的鬼神。
兵荒马乱的夜晚终于在时间轴的拖长下慢慢地走向宁静,医院里寂寥无声,走廊上空无一人,偶尔几个脚步声响过,都踩在了病房里轻浅的呼吸上。
秦昂快步地穿过走廊,走进一间挂着骨科主治医生的名牌的办公室里。办公室的主人今晚不值班,屋里乌黑一片,只能借着窗外昏暗的夜色勉强看清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在。
听到开门的声音,那人微微睁开眼,瞥了一眼秦昂便又闭上了眼睛,好像是多一分的视线都不愿再给他。
秦昂也不介意,径直地开了灯。啪,办公室里的白炽灯亮了一瞬,随即又暗了下去,几秒后再慢慢地恢复彻底的明亮,引得那人手腕和椅子扶手上之间的手铐反射出光线。
秦昂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看着依旧假寐的江白,喊他,“江白。”
江白没睁眼,只是晃了晃手上的手铐,言简意赅,“解开。”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秦昂没动。
江白倏地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昂,“秦队长,我救了你,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手铐因为晃动而发出了哗哗的声响,成了他们在短暂的无声对视中唯一的声音。
半饷,秦昂终于掏出一把小型钥匙,将江白手上的手铐解开。
一从束缚许久的镣铐抽出手,江白立即感觉到一股酸麻感从自己手腕爬了上来,白皙的皮肤上一道红痕颇为明显。
他没好气地扭了扭自己的手,想起刚才进医院的时候装病的秦昂趁他不备直接拷上手铐,一股邪火猛地窜了上来,他瞪着秦昂,“你有病?”
秦昂歪了歪头,“我怕你跑了。”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无力。江白深深地吸了口气,手按着椅子就要站起来,下一秒就被秦昂猛地按着肩膀坐下。
他瞪大了眼睛,好看的眉蹙起,“你到底要干嘛?!”
秦昂弯着身子压着江白,“我说了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江白被气笑,嘴角一扬,扯出一个极为讽刺的笑容,“市局副支队长了不起啊,随随便便就霸占着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还扣押着人不放,是仗着职权肆意妄为吗?”
秦昂低头一笑,气息都落在了江白的脸上,惹得人痒痒的,心里一直紧绷的弦忽而被拨动。
秦昂说,“第一,这间办公室的医生今天不值班,所以没关系。而且这是我们隔壁刑侦支队长的男朋友的,他说随便用。”
江白脸色一愣。
“第二,”秦昂继续说,“我扣押的人可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公民,说起来还是个非法持枪的人,我这下班时间还在为社会服务呢,我的上头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嘉奖我,而非惩罚我。”
江白挣动一下肩膀,厉声道,“秦昂!”
许是挣扎中扯到了秦昂的伤口,只听见秦昂闷哼一声,按在肩膀上的手一下脱力,整个人往前一倾,倒在了江白身上。
江白下意识地接住人,才发现这人大冬天里浑身热得跟个火炭似的。
他还是在公路上的翻车中受了伤。
焚火攻心,着急担忧的情绪一下涌上心口,江白推了推秦昂的肩膀,失声道,“你没事吧?!你发烧了!”
“嘶——”秦昂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轻点,痛啊。”
江白的手愣在空中,他紧皱眉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他们上次这样胸膛贴着胸膛还是上次在家江白第一次下厨的时候,他们那时候做着爱,说着爱,感情和那些相爱十几年的一样要深刻。
然而这才过了几天的时间,一切就恍如隔世,胡越出事,郝秋林成了内鬼,就连江白也是站在他的对立面。
白色的灯光绕过他们相拥的身子,落在地上是一方块的影子,就像他们两个融为了一体一般。秦昂就盯着那点影子看了许久,看到眼睛一片酸涩,也抵不住心里的酸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白都觉得自己腰酸背痛了,秦昂才直起身子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江白定定地看着他,“你刚才走了那么久,没去做检查?”
“有啊,医生说没事。”秦昂想了想,又补充,“但该痛的还是会痛。”
江白无言以对。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秦昂抬眼问他。
江白一笑,不答反问,“这就是你要问我的问题?你不该问我七爷人在哪这样比较有用的问题吗?”
古人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江白一定是这类人的最典型代表,每句话都要带着刺,像是刻意地在提醒着秦昂他是七爷的人的身份,既要伤秦昂的心,也要伤自己的心。
秦昂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江白别扭地移开视线,往后一靠,还是回答,“我一直叫人看着刘茂金在怀城的几个帮会的人,他们今天出了不少人,我跟着去了。”
“真的?”秦昂疑心。
江白一耸肩,“不然你觉得是什么样的?”
秦昂沉默了一下,又问,“郝秋林是不是就是内鬼?”
江白这才抬眼直勾勾地看进秦昂的瞳孔中,那里是一片深海,深不可测。他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秦昂蹙眉,“你不知道?”
“不止我,七爷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
江白说,“这个内鬼,是前任七爷在世的时候就安插进怀城公安系统的钉子,没人知道他真实身份是什么,除了前任七爷和刘茂金。现任七爷和前任七爷并不合,儿子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自己父亲,你觉得这样的关系下前任七爷会告诉七爷那个内鬼是谁吗?”
秦昂凝眉思附片刻,“所以七爷来到怀城也是为了找出内鬼?”
“你可以这么认为。”
话虽然这么说,江白心里却不这么想。戚尧这种人,江白再清楚不过,阴狠恶毒,喜怒无常,对某些事情偏执得可怕。一个内鬼并不值得他为此躲过中国警方的追缉辛辛苦苦地进怀城,来这里恐怕还是因为某个人。
“那你呢?”秦昂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江白正高速运转的脑子一下短路,他看着逆着光的秦昂,“什么?”
秦昂一字一句道,“你进监狱找刘泽,以记者身份进市局,其实都是在替七爷做事,替他找内鬼而非为了穆初是吗?”
不知道是光刺眼还是秦昂眼神过于灼灼,江白下意识地偏移了目光,“是。”
空气寂静了两三秒,秦昂始终没有说话,江白侧目而视,只见背光里的秦昂神色晦暗,勾着一丝消散不去的阴沉。
“那你对我......”许久,他才听到了秦昂的开口,“你又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是利用我?”
那么一刻,江白清楚地感受到了心脏忽然被人紧紧攥住的窒息感,血液没法流畅地通过,堵塞在左心房上,全身的血液要跟着停滞许久,手脚开始冰凉。
他缩了缩脚,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下唇内侧的肉*,“是。”
他盯着一处虚空的点想,秦昂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要给他一巴掌或者一拳,这被人骗了感情应该不好受吧,是他他也要揍人。
然而秦昂却是一把攥住他的手,语气斩钉截铁,“你骗我。”
江白浑身一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忽然欺身而来的秦昂一把按在椅子上,一个霸道而蛮横的吻铺天盖地地凑了过来。
空气在一瞬间被夺走,柔软的舌头不由分说地撬开他的牙关,一路长驱直入,攻城掠地,抢占了所有。
等到两人几乎要喘不过气的时候,秦昂才微微起身,额头抵着江白的,无畏地直视着那双写满怒意的眼睛,“你在骗我,江白,我们亲吻过,也做过爱,有些东西是不能骗人的。”
他半垂着眼看着江白,眼皮很薄,可从里边迸发而出的怒意和说不得的情意江白还是能够感受到的。可就是这些,让江白感到了无比地悲哀和难过——你看你秦昂,你应该要恨我,可你依然爱我,恨意都抵不住爱意。
这样的爱意,他抵不住地要沦陷,可他不敢接,也不能接。
他不再顾忌秦昂身上可能带有的伤,直接将人一把推开,呼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自己推回自己椅子上的秦昂,“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是,我是爱你,我承认,可爱你和帮七爷做事是没有冲突的。同样,我告诉过你和我在一起你会后悔的,我也从来没保证过我会是个好人,让你失望了吗?秦队长。”
秦昂被江白推得狠了,牵动了胸口上的伤,坐着喘了口气,忍着疼。但疼是有好处的,起码脑子是清醒的,不像那天在烂尾楼里会被江白气到没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