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对面坐下，康玉有些局促不安，双手纠缠在一起，一会儿合十，一会儿交握。
他就这么沉默着，陆蕴也不催促，只是依着他的话，静静地等待着他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康玉似是理清了思绪，开口了。
“该从哪里说起呢……”康玉回忆了一下，“就从我小时候说起吧。”
“哥哥，你是知道的吧，我是单亲家庭。”
陆蕴点头。
“我的亲生母亲在我很早的时候就抛弃我离家出走了，听大人说，她是跟别的男人跑了，不要我和父亲了。这没什么，反正我对她的印象不深，就当从来没这个人就好了。”深呼吸一口气，康玉继续说，“我父亲一个人把我抚养长大，他对我很好，唯一有个缺点是，他爱喝酒，而且经常喝得烂醉，那个时候的他很可怕，也……会动手打人。”
陆蕴暗暗握住了双手。
“这就是我的家庭状况。”康玉点点头，做了一个总结。
“小时候的我，并不觉得这样的家庭有什么，直到我上了学。”康玉的眼神缥缈起来，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我很喜欢学校，那里人很多，很热闹，而且上课也很好玩，比我一个人呆在家里看小人书有趣多了。但是唯一不开心的地方是，很少有人来找我玩。”
“很小的孩子，就已经有了排挤异端的心理，我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我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不过没关系，课间时间也就那么一会儿，看看书休息一会儿也很好，没必要一定要和别人玩什么的。”
“我的学习很好，每次考试都是全班乃至全校第一，老师也都很喜欢我，经常给我课下开小灶补课什么的，还很关心我的生活。学校里每次有什么评选活动，老师也都选我去参加，我得到的奖状奖品都快堆成山了。”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优秀，也一直都以为老师是因为我的成绩优秀才对我这么好的。可是有一次，我去办公室交东西，听到老师们在闲聊，他们在说我的事情。他们说……”
康玉忽然停下来。
陆蕴看到他的胸口起伏着，似乎有什么让人不平的事情令人耿耿于怀。
过了好一会儿，康玉才平静下来，继续说道：“我听到他们在和新来的老师介绍我的情况，他们说我很可怜，以后要多关心、照顾我，其他老师也都是这么做的……”
康玉的嘴角撇出一个自嘲的弧度，说道：“到这里我才明白，原来我并不是因为优秀，才得到老师的关注的，他们只是因为同情我，觉得我可怜，所以才对我好。”
“经过这一件事，之后我格外关注了其他对我好的人，那些邻居亲戚什么的，同样的话我都在他们的嘴里听到过……原来我在其他人的眼里，就只是一个没有妈妈、经常受到爸爸家暴的可怜孩子。”
“这件事对我是一个打击，原来我一直以来的认知都是错误的。我拼命用功，做一个好孩子，想要得到大家的认可，但是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凭借着别人的同情，一样可以得到相同的结果。”
康玉笑了一下，自嘲地说：“那么我一直以来的努力又算什么？为什么我的努力，比不上同情加的分？”
“玉玉……”陆蕴终是忍不住开口了。
康玉眼中闪着泪光，对他摇摇头。
陆蕴沉默，最后也只能抽出一张面纸给他。
康玉接过面纸，在眼角处擦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从那以后，我就讨厌起了被人同情，因为他们并不是发自真心地欣赏我、关注我，只是在找个途径发泄多余的慈悲心罢了，那样的同情，我不需要。”
“再后来，我成了新雨的练习生，在那里，我凭借着我的实力，获得了出道的资格。”康玉轻叹一声，简单的一声叹息，饱含着无数的无奈，“但是在出道前夕，公司的管理找我商量，他们知道了我的家庭情况，想要以此作为宣传口，宣传我虽然身世艰苦，但是仍然热爱生活、热爱唱歌……呵，简单来说，就是卖惨博取别人的关注。”
所以你才这么讨厌卖惨吗？陆蕴在心里想着。
“可是这和我一直以来的信念不同！”康玉的语气坚定了起来，“我不想以这种方式获得别人的关注，我只想用自己的实力去征服观众，我要他们是因为我的才华和实力才喜欢我，而不是提起我只会想到我悲惨的身世。”
“因为我的坚决拒绝，惹得那位管理很火大，他觉得我不服从公司管理，难以控制，于是他一直针对我，恶语相向，甚至……”康玉抿了一下嘴唇，“甚至用了很过分的话语侮辱我母亲……虽然我和她素未谋面，可是我还是不能接受别人这样说她，所以……”
“所以我动手了。”
康玉说完最后一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是把心里的一个重担给卸了下来，浑身轻松了不少。
“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康玉说着，“哥哥，我都告诉你了。”
说完，他低下头去，片刻后，再抬起去看向陆蕴的表情。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的脸上满是平静，没有同情、没有鄙夷，更没有苛责。
陆蕴对他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这样。”
语气也很平静。
康玉绞着手指，还是没忍住地问道：“哥哥，你不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陆蕴语气疑惑。
“如果我当初没有那么冲动，没有动手打人，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就不会让你这么头疼……”
“是啊。”陆蕴点点头，赞同地说。
康玉握住双手。
陆蕴微笑，继续说：“如果你没有动手，你就不会被公司劝退，那你也不会来我这里，和他们组成Goal5，这样的话，确实就不会有今天了。”
“可是……”
“没有可是。”陆蕴打断他的话，“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吗？过去的都过去了，最重要的是现在，不是吗？我们一起想办法把眼前的这事解决就好。”
康玉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陆蕴看着他，忽然说道：“玉玉，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信任我，把你的心里话都告诉了我。”陆蕴微笑，“我感觉好像更了解你了。”
康玉猛然摇头：“不，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听我说，谢谢你没有责怪我无聊的自尊心……”
“怎么会无聊呢？”陆蕴伸出手，放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暖，康玉忍不住想要缩手，但是最后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感受着那微妙的小动作，陆蕴的眼神温柔起来，说道：“应该说，你的尊严无价。”
康玉的眼中慢慢凝聚起雾气来。
第83章
关于康玉的事情,?虽然前期闹得沸沸扬扬，但是一直就是来回那么几个话题，时间一长,?热度自然就下降了。
“照这个势头来看,?再过几天这事应该就完了吧。”翟止看着手机上的讨论,?做出了如下结论。
蒋曌涵把手机一丢,?趴到了桌上,?感慨：“这些网友真的好闲，别人家的事情非要刨根究底,?他们连我们组合谁是谁都不知道，还要下场评论玉玉,?真讨厌！”
“谁叫这是最近的热门话题呢。”翟止耸耸肩，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人都是八卦的生物,?会对别人的事情感兴趣是正常的。”
“玉玉经过这件事以后,?收获了好多黑粉哦。”秦万程轻叹一声，有些人不分青红皂白,?看到说谁谁谁不好就立刻跟着一起骂人，然后带得更多不明真相的人也一起信以为真。
翟止在这个时候充分展现了他身为队长的沉稳和理智：“往好处想,?粉也好,?黑也好，这都是话题,?都是热度嘛。”最近康玉的话题度是全队里最高的，甚至比队伍本身都要高。
“但是我觉得玉玉一定不喜欢这样的热度。”一直沉默不语的舒彦在这时终于发了声，他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的话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认同，大家在一起相处久了,?对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康玉那个人心高气傲的，怎么可能会接受这种方式的红法。
“玉玉他没事吧？”秦万程托着下巴，表情很是忧郁。
蒋曌涵叹气：“他就算有事也不会和我们说的呀。”
“可他分明就告诉了哥哥。”秦万程的语气不满了起来，“难道我们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翟止道出真相：“比起哥哥来，我们确实不太靠谱。”
秦万程和蒋曌涵一起捶桌子，怒目而视：“队长，不说真话你会死啊！”
“会的。”翟止更诚实了。
相比起那三个插科打诨的，舒彦的眉头一直紧锁着，似在想什么事。过了一会儿，他出声道：“你们说，玉玉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呢？”
三人停止胡闹，想了想，然后统一说道：“他打人的理由！”
“不，我不是说这个！”他当然知道康玉在刻意隐瞒他们这件事情，毕竟当他们向他旁敲侧击的时候，康玉都是要么闭口不答，要么转移话题，要么转身走人，根本不告诉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