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用这么依依不舍。
说得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在郁子升回来之前,郁昆——劝佟绮烟一级选手——轻松替儿子搞定他妈。
把大人们送出校门,于点和郁子升并肩往回走。
小朋友仍然感觉很新奇:“子升哥,你爸爸妈妈好可爱啊!”
男人温和,女人热情,也不知道是怎么生出来的这么一个……这么一个另类的郁子升。
一点没觉得自己被夸的男生挑了挑眉,想起来问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一起吃午饭?”
于点摇了摇头:“我还给你准备了乔迁礼物。”
郁子升微微勾唇:“哦,还有这种好事?”
于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刚才发短信托小林子给你送到宿舍啦!你等会儿回去记得看看!”
还卖关子呢。
郁子升把小孩送到教学楼下,两人默契地停住步伐。
这会儿午休的、吃饭的都在外面,教学楼门前人烟稀少,难得的安静。
郁子升站了一会儿,忽然伸出双手捏住于点软绵绵的脸蛋,轻轻地往两边扯了扯。
于点无语地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但嘴边仍然是笑着的,噙着甜甜的梨涡。
“干什么呀。”
郁子升轻声叫他:“点点。”
于点:“嗯?”
郁子升:“我以后不会每节课都在你旁边睡觉了。”
好好笑啊。又好煽情啊。
于点眨了眨眼,定定地盯着郁子升。
逆光的少年微微俯身,在一个再近就能吻到小朋友额头的距离停了下来,声线沙哑,苏得不得了。
“我和两个女生打过招呼了,夏洛洛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去坐到唐渺淼的身边。”
是这样的一刻,一直没什么真实分别感的于点才忽然意识到,郁子升占据的、他每天日程表中的二分之一时光,是真的要被无限缩短了。
小朋友低下头,委屈地瘪了瘪嘴:“我不要。”
你之前都答应我了,只要我不说不要,我们永远做同桌。
郁子升的心都要被他的“不要”揉碎了。
但是还能怎么办呢,让他想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小笨蛋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排孤零零的样子吗?
郁子升本来已经比别人落后要努力训练了,再这么分心,他还是早点和高中学业说再见吧。
“听话。”
郁子升微曲食指勾住小雨点的下巴抬了起来,目光垂落在他眼中,洒下点点星光。
“我也不是一整天一整天都不在,教练说了,三门主课会让我回来的。”
虽然也不是节节都能回来,但懒骨头郁子升会减点懒,尽量早些完成训练任务,跑着回来见他的心上人。
道理我都懂,只是我会想撒娇。
在这个监控器拍不到的角落,于点第一次主动伸出双臂,抱住了郁子升的窄腰。
小朋友的下巴磕在少年的胸膛上,狗狗眼里亮闪闪的是泪光,也是更多的东西。
“我会等你。”于点说。
他弯起唇角:“子升哥哥,墨尔本快入冬了。”
期中考试也快来了。
全世界都在建议我们快点在一起。
他眨了眨眼,认真道:“所以你回去要好好对待我的乔迁礼物!”
郁子升笑着腾出手掌摸了摸他的脸蛋。
明明一个低头,一个仰头,但两个死亡视角因为双方都长得太好看而验证了好看的人怎么样都好看。
“所以是什么礼物?”
于点神神秘秘,说话的时候下巴一下一下磕着少年的胸膛,与他的心跳声完美契成一曲二重奏。
“我不告诉你!”
不过没关系,回去就知道啦。
他肯定会很喜欢。
——跑回宿舍后,发现桌子上多出厚厚一摞精品《天利38套》的安屿喘着粗气,哈哈大笑,郑重宣布。
第72章 城市主人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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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越长大,越容易接受自己其实不是主角。”
晴朗无雨的夏季运动会结束的那一天,永远的演讲者彭校长站在主席台上,对着全校师生开口讲出了这么一句听起来非常没有正能量的话。
但是从观众席,教学楼,到操场的各个角落,站着、坐着、躺在草地上的少年人和老师们都在很安静地倾听。
一年又一年,每一年的运动会闭幕演讲,彭校长都讲得不一样。
或许是早些年鸡汤撒够了,去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天降大雨淋湿,今年他换做了另一套更加接地气的说法。
像话家常。
“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站在老家的小破操场中间,总会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但后来雄心壮志地毕业走到社会上,突然发现,其实我只是世界的路人甲乙丙丁。”
越长大,越难与当年沉迷的热血动漫共情,因为我们终于慢慢接受,其实我并不是主角,甚至也不是主角的朋友。
我只是某个分镜角落里,连五官都被网格代替的背景板。
但是这世上的每个背景板都有自己的故事,正是这些故事将人们息息相关地串联在一起,构成了真实而盛大的人间。
“不要惧怕平庸。”
“也不要甘于平庸。”
彭校长告诉他们。
“这个世界很大,也很精彩,我的一辈子都囿于这座校园,但我心甘情愿。唯一的愿望,只是希望你们可以飞出这里——飞得高或者远都没有关系,只要可以平稳地抵达终途,就是帮我和我们所有的老师一起看过了这个世界。”
“带着信雅中学全体教师的寄托,祝愿各位,前程似锦。”
那天晚上,被允许参加最后一届运动会的高三学生们继续回去晚自习。
高三的楼层灯火通明,仿佛只要远远看着就能嗅到笔尖的印刷油墨与钢笔水的味道。
在初夏的夜幕中,教学楼下、几层楼的半露天长廊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高三加油!”
不知道是谁带头先喊了一声,高一、高二、甚至初中部的小朋友们,几千人就那么挤在走廊栏杆边、楼下小花园里,抬头看着高三的窗户,一起打开了手中的手电筒。
“高三加油!信中加油!”
“高考必胜!”
“师兄师姐前程似锦,毕业快乐!”
“加油啊,考不上清华就不要回来啦!!”
“信雅!信雅!生是信雅人!死是信雅鬼!”
“安屿学长我爱你!”
“考到哪里都好!!要开心啊喂!!!”
……
乱七八糟的笑声和呼喊,哪怕其中夹杂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也不妨碍人捂着脸悄悄湿了眼眶。
不知道哪一任的校长说过,青春是喊出来的。
楼下的应援比宅舞现场还要热闹,四周全是乱糟糟的笑声和哭声,最后竟然还几千人一起在外面大合唱了一曲《追梦赤子心》。
老师们早就丢开粉笔放了自习,站到窗户边悄悄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
站在人群中的学弟学妹们把所有他们知道的名字统统喊了一遍,哪怕混在喧闹中也许压根无法被听到,但也并不妨碍他们一边喊一边笑着掉眼泪,抽抽嗒嗒地拥抱着身边的同学哭得眼泪鼻涕都糊作一团。
从来没有经历过高三喊楼的于点哭得尤其崩溃,哪怕毕业班里他认识的师兄师姐只有为数不多的个位数,但他依旧还是在人群中抱着郁子升伤心得上气不接下气。
广播室的老师应景,在楼上楼下乱成一团的时候播放起了雷雨心的《记念》,当女声唱到“这个班级太傲娇/什么课都不发言”时,有人破涕为笑,有人哭得更凶。
郁子升拉着哭得更凶的小朋友哭笑不得,在熙攘的人群包裹中低下头,紧紧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住了他的小雨点。
少年人的真心和这一晚的星星一样珍贵。
被表白了无数次的安屿推开高三的窗户,在明亮的日光灯下,将撕成碎片的摸底试卷一把撒到了空中。
明明还有一个月才高考,这群上头的疯子却一个个都冲到了窗边,欢呼着将最最重要也最不重要的试卷们一起丢到了窗外。
“喂喂喂,”老师无奈地敲了敲黑板,“你们还考不考大学了!一道题就是……”
“一万人!”
趴在护栏边抢答的少年们转过头对他笑,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灿烂得像是开在夜幕下的太阳花。
“老师放心吧,我们的错题都订正在本子上啦!”
“什么?你太鸡贼了吧!我还没订!”
小疯子们。
窗外。
短发的女生向栏杆外伸着手电筒,在被人群挤得差点松手的时候,戴眼镜的男孩子动作敏捷地扶住她的手臂,笑着和她一起向楼上挥了挥那道千分之一的光束。
裹着自己运动外套的文科第一揣兜站在楼下的角落里,正眉眼弯弯地看着今夜校园中的狂欢,突然又被那咋咋呼呼的理科榜首凑过来,拉着她转身奔入不知名的未来。
白雪的手有温暖炽热的掌心包裹,捣蛋小鬼头也垫着脚尖摇摇晃晃捏了一张星星点点的虚焦,笑着发给与他微博互关的Monica,告诉她:“信雅中学真的超级无敌螺旋棒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