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敛闻言微微垂眸,没有说话。
安妈妈见状,斟酌了一下,问:“你打算,给你弟弟安排个什么位置呀?”
“没有他的位置。”安敛抬眼,淡淡道,“我考虑过了,不打算给他留名额。”
安爸爸听到这儿,皱起了眉:“安敛,我知道那是你的实验室,想怎么样都是你说了算。”
“哪怕给他一个不值一提的名额,不会干扰到你,也不行?”
“每一个位置都有作用,”安敛淡淡道,“我不想浪费资源。”
“你……”安爸爸明显在压着脾气,“你别忘了,你能在现在的实验室,也是我给你的名额。”
安敛眉间皱了一下。
“可我通过了最完整的审核标准。”他没想到事到如今,这件事还要被拿出来说。
这些年,他待在这间实验室,为父亲解决了不知道多少棘手的问题,又完成了好几个效果良好的项目。
“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现在递调离申请。”他语气又冷漠了一分。
安妈妈就知道来硬的不行,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些,”她往前坐了坐,“小安啊,就当是妈妈请求你了,照顾照顾你弟弟……”
安敛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拆开手边的文件,拿出了关于解除领养关系的协议书,推了过去。
“签了这个,他就不是我弟弟了。”
安爸爸安妈妈直接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安敛做事这么干脆决绝,总觉得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安爸爸缓了好久,才满眼难以置信地开口:“安敛。”
“你……真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安敛眼眸微动,默认。
“小安,你这……”安妈妈脸上的笑也终于撑不下去了,“你这么做,是不是太绝情了点儿?”
“爸爸妈妈把你养大了,有本领了,你怎么能因为你爸爸一句气话,就真的要跟我们断绝关系呢?”
安敛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
他把签字笔放在纸张旁边,微微垂眸:“母亲,这些心知肚明的事,不用再说了。”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脱离这个家庭,是最好的结果。”
安爸爸闻言,直接把笔杆挥落到地上:“不签。”
他脸色黑沉得彻底,完全不接受安敛说的:“安敛,我让你帮你弟弟铺个路,你就直接跟我们断绝关系?”
“这么多年把你培养得这么优秀,你说走就走?你的良心呢?”
安爸爸说着说着,已经控制不住了自己的脾气,什么话都不经思考说了出来。
秦木泱这时刚好拿着东西也从房间出来,闻言直接站在了安敛身旁。
“安教授,”他皱着眉,“这些话你说着不亏心吗?”
安爸爸被噎了一下,但显然火气还是很大,继续吼道:“怎么了?我养他二十多年不是事实吗?我送他上学不是事实吗?”
“想断绝关系,早十几年怎么不说?现在有能力了,就这么着急递协议书?”
安敛靠在沙发上,眉间紧皱着偏开了视线。
虽然他已经给自己做了足够的思想工作,不会再对那个家有多余的留恋,但听到这些话时,心里还是一阵闷闷得难受。
他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家里多余了二十年了,到最后要解除关系时,自己都下定决心了,父亲母亲这里反而会这么难。
这个难题是临时杀出来的。
安敛被耳旁的训斥声吵得耳朵嗡嗡作响,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事情变得棘手了。
秦木泱这时上前了一步,他把很厚的一叠文件扔在了茶几上。
安爸爸的声音戛然而止。
安敛也心生疑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秦木泱又把电脑放在一旁,开机。
“你先看看这些,再考虑签不签吧。”
他说完和安敛满是困惑的目光对视一眼,挑了一下眉。
安敛更不明白了。
而另一边,安爸爸和安妈妈已经完全僵在了沙发上。
这个东西的出现,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上面除了有安敛从业以来几乎所有项目的详细资料,人员、所用资源、场地等这些官方内容之外,每一个项目背后,还附属了好几页的附页。
多是项目内容和安正德本人的各方面情况对比。
比较明了的,类似,安敛这一项目所涉及的专业知识主要在哪一块儿,而安正德本人的实力主要在哪一块儿,两者之间的偏差具体有多大,都做了一一对比。
而最细节的,秦木泱甚至调查出了,安敛在研究这一项目期间,安正德的粗略行程。
有的安正德是在外地出差,有的是外出旅行,甚至有一次,是因查出心脏病住院。
这样的情况,安正德很难有时间成为那个项目的主要指导。
总之,足足几百页的资料,都在用十分直观的数据对比证明,安正德在这些项目里,根本没有做出多大贡献。
其中好几个,甚至能证明,他完全没有伸一次手,只是彻彻底底地挂了空名而已。
安正德自认这样的事,根本不会有人刻意去追究。
因为关乎到个人家庭,这些东西的界限本来就很模糊,除了他和安敛,谁都不会知道事实会是什么样。
而同时,他又十分了解安敛。
温润的性格,对家庭的依赖,都注定安敛根本做不出这样的事。
但
安正德神色复杂地看了秦木泱一眼。
他忽略了安敛这个看着十分不靠谱的小男朋友。
安正德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愿意这么大费周章去查这些,甚至连五六年前的事都查得清清楚楚。
安敛看清那是什么东西时,震惊程度不亚于安正德。
他和秦木泱略带稚气的邀功的目光对视着,半晌没有缓过来。
很难想象,秦木泱是怎么瞒着自己做到这些的。
“想看的话可以拿回去慢慢看,”空气凝固了足有五分钟,秦木泱想到安敛还没吃早饭,不想再耽误下去,开口,“现在先考虑考虑签字吧。”
安爸爸眼前一黑,意识到了秦木泱接下来要说什么。
“签了,这个文件就给你,电子版也会删除,”秦木泱坐在沙发上,把电脑屏幕也转过去对着安爸爸安妈妈,“不签的话,这个东西马上就会公布到网上。”
安爸爸拿文件的手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门铃声恰好在这时响起。
秦木泱起身去开了门,是早就约好的律师。
面对着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局势,安爸爸沉默了半晌后,忽然笑了。
“安敛,你倒是找了个好男朋友。”
他说完,捡起刚才被自己扔到地上的签字笔,手指微抖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安妈妈纠结了半晌,最终也慢吞吞签了。
律师拿过鉴定完毕后,表示协议书具有法律价值,即刻生效。寒暄过后,便拿着协议书先去了法院。
安敛他们只需要尽早拿着户口本、身份证、收养证明等文件,去登记机关办理手续,拿证明即可。
就算不去,协议书已经生效了,之前的户口本也已经作废。
律师走了之后,安爸爸安妈妈明显还没缓和过来,神情有些许恍惚。
秦木泱把厚厚的一沓文件递过去,笑了一下:“谢谢配合。”
安爸爸弓着背接过,又抬眼看了他一眼:“……电子版。”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像是突然之间又苍老了许多。
“哦对,”秦木泱闻言,当着他的面,在电脑上划了几下,找到删除键,“你可以看着。”
他说完点击确定。
屏幕上显示正在删除,安爸爸和安妈妈一直看着进度条进行完全,才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同时都松了口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几人再没什么好说的,安爸爸几度看向安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和安妈妈沉默着离开了。
门关上时,安敛缓缓转身,靠在了旁边的鞋柜上。
心里没有一丝不适是假的,毕竟是叫了二十多年的爸爸妈妈,待了二十多年的家。
但同时,他更强烈的感觉是身心都变轻了。
像是摆脱了多年的束缚,解掉了在腿上绑了许久的沙袋。
就连呼吸都变得舒适起来。
他转身回了客厅,发现秦木泱正抱着电脑,手上还是划着。
安敛走过去,看到秦木泱点出了备份。
刚才被删的文件重新弹了出来,完好无损。
秦木泱点了复制,又点击浏览器,论坛,粘贴,最后把鼠标放在发送上,抬眼看安敛。
安敛搭在沙发沿上的手指缓缓收紧了,他眸色微动,眼底有很明显的纠结。
秦木泱和他对视了几秒,最后抬起手指,点了下去。
这份包含了最全面证据的文件,被公开到了网上。
安敛沉默着,一时没说一句话。
秦木泱放下电脑走过去,搂住他的腰的同时,顺势将下巴放在安敛肩膀上,低声问:“我做的对吗?”
他知道自己这种处理方式,太不留情面了。虽然自己心里是爽快的,但怕安敛对那两个老人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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