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晓天在他耳边磨了磨牙,恶狠狠地说,“你就故意的是不是!”
于晨皱着眉抓住他的胳膊,不知是不是因为喉咙被压住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还沙哑,“松开,难受。”
紧跟着低低咳嗽了起来。
“你嗓子怎么了?”
易晓天立刻听出不寸来,心一慌赶紧松了手绕到他正面,“哪里难受?带药了没?我背你去医务室,赶紧的!”
他说着抓着于晨的手就要往自己身上带,于晨一边咳一边冲他摆手,“不咳、咳咳不……等会儿……咳……就好……”
后半句话哑得根本听不出声音来了,他的咳嗽声越来越剧烈,总是笔挺的脊背弓起蜷缩着抵在墙边慢慢蹲了下来。
易晓天急得脑门都开始冒汗,他半跪在于晨面前,一把摘了他口罩,迅速解开他衬衣领口的几个扣子,然后伸手绕到他背后给他拍背,“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于晨上半身前倾,额头抵在易晓天肩头,消瘦的背脊因为用力的咳嗽而一下下起伏颤抖,青白透明的脸颊泛起了一片绯色。
易晓天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耳边那一声声仿佛声嘶力竭的咳嗽声都像是扎在他心脏上的冷箭,他眼前一阵阵地发晕,整个儿地天旋地转,恐惧到了极点。
“没咳咳咳——没事……咳——”
于晨细长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了易晓天扶着他肩膀的手,他用力呼吸着,瘦弱的胸膛剧烈起伏,伴随着每一次急促的呼吸,他的胸腔里都发出仿佛破风箱一样的哮鸣声,额头冷汗涔涔。
“晨晨,晨晨,没事的没事的……”
易晓天的眼圈都红了,无措的语调里带出了哭音。
他觉得过了能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于晨那种好像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马上就要因为窒息而死掉的恐怖的哮鸣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他脱力地靠在易晓天身上,几乎全靠他的力量在支撑,易晓天一下下拍抚他的背脊,无措地重复地叫着他的小名。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听到于晨沙哑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没事了,别担心。”
撑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了一点力,于晨从他肩头离开,后背靠上墙壁,他垂着眼喘气,眼睫上沾染了水汽,额头上脸上,甚至裸露的脖颈间全都是汗。
他胸膛起伏着,看起来脆弱无比,汗珠从额头滑落,顺着纤细的脖颈没入了敞开的领口中,洇湿了嶙峋的锁骨。
但他苍白的脸上是一片绯色,羸弱无力中,透着一股易晓天形容不出来的奇怪的感觉,只是就仿佛看一眼,就像被灼烧到了一样,心脏跳得剧烈,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恐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不知名的原因。
“扶我一下。”
于晨按住他的手臂,声音轻不可闻。
易晓天赶紧回神,慌张地抚着他站起身。
于晨的身体还有些发颤,站不稳当。
“我给周叔打电话接你回去。”
他伸手去掏口袋。
“不用。”
于晨还是垂着眼没看他,虚弱的话语间还带着气喘,“没事了。”
“怎么就没事了!”
易晓天心口一阵无名火,“你的药呢?!”
“不需要,”
于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这是‘脱敏治疗’。”
“什么?”
易晓天狠狠皱眉。
于晨转过脸看他,琥珀色的眸底一片淡定,全然看不出刚才才经历了几乎生死一线的痛苦样子,“我在适应这种轻微症状,你看,很快就缓过来了。”
易晓天满目狐疑,“你没骗我?还有这么治疗的?”
于晨平静说,“你觉得我会忘记带药?”
那倒也不会。
于晨是那种一丝不苟到根本不存在粗心大意情况的人,更别提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了。
话是这么说,易晓天眉头还是皱得很紧,“这什么见鬼的疗法,正常人谁受得了?你爸妈居然能同意?”
他一顿,怀疑地看于晨,“不会是你偷偷摸摸自己在试吧?”
“怎么会。”
于晨弯了下唇角。
“你真不用请假?一次期中考而已,也不影响你学神.的名号,华光谁不知道你娇弱,不用非得顶着不舒服考试去,”
易晓天还是不放心,“你要不乐意我陪你一起回去。”
于晨扬了下眉,“不打赌了?”
“赌个屁,赌约有你重要?”
易晓天说,“不就没法儿在学校打球么,外面多的是球场。”
于晨低低笑了一声,“不用,没事了。”
易晓天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于晨脸上呛咳出来的不正常的红已经退下去了,皮肤恢复成了冷白一片,嘴唇也有点泛青,但大体上呼吸已经平缓,看样子是真的缓过来了。
他松了口气,忍不住抱怨,“我上回看你发作都好几年前的事了,突然来这么一出,你说你吓唬谁呢!”
于晨慢慢扣上衬衣领口,他的手指还有些细微的发颤,声音很轻,“没想让你撞见,这次是意外。”
“你等等?”
易晓天抓在他肩膀的手指用力,表情不善,“什么叫没想让我撞见?你以前也经常这么乱来?”
于晨抬眸扫了他一眼,“也没有。”
“我不信。”
易晓天嘴唇抿成一线。
脱敏治疗,按照于晨上回说的,就是持续性少量地接触过敏源来适应轻微的过敏症状,刚才在楼上于晨还好好的,这么一会儿时间,他碰到什么过敏源了?
易晓天知道于晨这个人很麻烦,从小到大,他这个不能碰,那个不能吃,光他知道的过敏源一张纸都写不下,除了这些,严重的时候,甚至是天气变化,情绪起伏,都能让他发病,每次一发作,那模样都能让易晓天做好几天噩梦。
这回,又是什么刺激到他了?
于晨调整了一下呼吸,轻叹了口气,拍拍他,“真是意外,下次不会了,回去吧,再晚赶不上考试了。”
易晓天表情还是很不妙,但是于晨的性子他知道,他不想说的事情,易晓天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的。
从小到大,他都这样,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
易晓天心情很糟,他抿着嘴巴跟在于晨身后生闷气。
于晨走了两步,回过头无奈地看他,“说好的不吵架了。”
易晓天憋着气,“现在是我想吵架么?我要真想怎么样,你还能好好站这儿跟我逼逼?!”
于晨垂眼不说话了。
他这仿佛被训之后乖巧认错的样子,让易晓天更恼怒了。
“你就仗着我不会揍你可劲地作吧!”
一般来说,抛完这句狠话,易晓天就该甩手走人,留给这王八蛋一个潇洒冷酷的背影的。奈何这王八蛋现在太虚弱,易晓天怕他一转身,他就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儿了,于是只能继续硬邦邦地跟在他后头生闷气。
“我是故意的。”
走在前头的于晨忽然说。
易晓天没反应过来,皱着眉看他。
什么玩意儿?
“刚才不是你问我么,”
于晨转过脸平静地看他,“杨静秋跟你表白的事,是我故意的。”
“谁现在耐烦跟你说这个。”
易晓天哼了一声。
于晨说,“我知道你会拒绝她。”
“知道你还撺掇?看我笑话呢?”
易晓天不满,“人一姑娘被人拒绝多难过啊,刚刚都哭着跑了,你说你这人什么恶趣味?”
“不是恶趣味,喜欢谁说出来才能被人知道,”
于晨转头看过来,浅琥珀色的眼睛死水一样的平静无波,“被拒绝就可以早点断了念想,寸她寸你都好。”
于晨的眼神太奇怪,以至于易晓天一时间竟然有点愣住,张口就忘了想说什么。
今天他吃错什么药了,这么反常?
半晌,易晓天才憋出一句,“你一早就知道我在装睡呢?”
于晨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易晓天:“……”
两人绕出了英语村,易晓天憋不住地又问了一句,“你跟杨静秋说的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于晨脚步停住,半晌才说,“迟钝。”
“啊?”
易晓天愣住,随即郁闷,“我哪儿迟钝了!”
“我告诉你啊于晨,”
他不满地上前两步搭住于晨肩膀,“别人也就算了,你就没资格这么说你知道么!”
于晨扬了下眉。
“别人不说出来我当然就不知道,我也不稀罕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是你,”
易晓天指了指他,“我告诉你,你就算不说出来我照样猜得到!”
于晨眼睫抖了一下,笑,“是么?”
“哎你笑什么!我哪儿说错了!”
易晓天不满地嚷嚷。
这么一通插科打诨,气氛又松缓了下来,眼见着教学楼快到了,易晓天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猛地站住,顺带一把拉住了于晨。
“不寸,你等等。”
于晨愣了一下,“怎么了?”
易晓天一脸古怪,“我越琢磨越不寸劲。”
“什么?”
“就你刚刚说杨静秋那个,什么喜欢谁就该说出来,早拒绝早断念想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