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门口站着薄晔。
薄晔脸色残留着一丝得知消息时被惊吓到的苍白,微微气喘,像是跑来的。
和薄晔对上视线的那一刻,难以形容苏黎这一瞬间的心情,他看着薄晔,心里一下子就好像再也压不住情绪,所有委屈都决堤一般喷涌而出。
苏黎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薄晔匆匆几步走到床边,刚坐下,苏黎空着一只手就扑进他的怀里:“叶泊……”
薄晔的手小心的避开他打吊针的手,环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轻轻地:“我在。”
在一旁还没来得及退开的唐晨:“……”
唐晨被这一幕看的脸红,想了想也没继续呆,待下去不合适,便小声说:“小黎,那个,我先回去了,明天来看你啊。”
说完,薄晔抬头看了唐晨一眼,点点头示意。
唐晨走了,临走还把病房门关上了。
病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薄晔抱着苏黎,宽大而有力的手掌轻轻拍着苏黎的后背:“怎么了?有什么事跟我说。”
“……”苏黎趴在薄晔怀里,默默哭了一会,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声呜咽,势要把所有憋不住的委屈都经过眼泪而排泄掉。
他心里想着,他只哭这么一次,那一家人并不值得他哭第二次。
他这么默默哭着,薄晔眉头微微皱起,一边拍着苏黎的后背,另一手则拿起手机给霍毅发消息,让他去查苏黎今晚和唐晨挟持宋庄到底都做了什么事。
夜色渐浓,病房内开着灯也阻挡不住困意,苏黎竟是把自己哭困了。
——或许也有药水叠加的效果。
病房门关了,苏黎也不是做手术的病人,不会有护士查房,把最后一瓶水吊完,拔针之后,薄晔干脆拉起床帘,扶着苏黎躺下,自己也脱了外套,在苏黎身侧侧身躺着。
两人盖着同一床病号用的薄被,因为不够大,苏黎干脆往薄晔怀里钻了钻,两人贴的很近。
苏黎被薄晔搂在怀里。
“好点了吗?”薄晔微微后仰着脖子,一边看苏黎一边轻轻给他抹掉了眼睛残留的泪水。
苏黎点点头,眼皮已经轻微红肿起来,看起来明天的情况不容乐观。
他环抱着薄晔的腰,微微抬起头看向薄晔,心理有着犹豫不决,但还是忍不住把话说了出来:“叶泊……要是我是个私生子……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这话一出口,薄晔的目光微微一滞,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人震惊的事,不过也是,谁听了会不惊讶。
苏黎一直盯着他,发觉了他这片刻的沉默,心瞬间沉下去。
他环抱着薄晔的手臂下意识松开,眼皮也失落而伤心地垂了下去。
“想什么呢?”然而刚,松开手,还没有离开两公分,他突然感到额头被亲了一下,惊喜的抬头,目光只能看到薄晔的下巴,他听见薄晔问:“为什么说自己是私生子?”
苏黎闭了闭眼,额头贴着薄晔的喉结,淡声说:“就是突然发现,我好像不是妈妈生的,我是爸爸从外面抱回来养的。”
室内安静了好一会,苏黎感觉到薄晔环抱自己的手收紧了点,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就算你是个私生子,也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相信我。”
下巴突然被抬起,苏黎抬眸,薄晔注视着他,眼神专注且认真,一字一句道:“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因为你身份多高,因为你家世多好,才喜欢你的……”
薄晔说着,抬手贴着他的侧脸摸了摸:“我只是喜欢你,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什么身份。你明白吗?”
苏黎:“……”
苏黎愣怔片刻,被薄晔这一番话说的心都软化成水。
忍不住把脸颊贴在薄晔的掌心轻轻蹭了蹭,他望着薄晔,终于破涕为笑,用因为哭泣导致沙哑的嗓音回道:“我明白,我也喜欢你,跟你是什么人没有关系,只是喜欢你。”
苏黎望着薄晔,薄晔突然把手抬到他跟前,给他看手腕:“给你看样东西。”
苏黎低头,视线一转,顿时目光凝固在薄晔的手腕上,吃惊道:“这……这是怎么搞的?”
薄晔露出来的那截手腕上有块疤痕,几乎有手腕半圈那么长,看起来颜色比周围肌肤略深一点,但不算明显,只是肌肤纹络跟周边不一样,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
平时薄晔都带着手表,挡住了疤痕,因而无人看出来。
苏黎之前就没注意过,这会不是薄晔主动把袖子捋上去摘了手表给他看,他也不会知道,叶泊身上有这么深的伤痕。
这伤痕绝不是简单的弄上去的,一看就很有些历史,本来他还怀疑是不是叶泊曾经割过腕,但看着那个伤疤还挺宽的,感觉又不像是刀弄出来的,苏黎实在想不出来会是什么东西会造成这样的伤口。
苏黎不免心里乱想起来,叶泊这是曾经受过什么虐待吗?
这么一想,他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心事,抹了眼泪,全身心放在那手腕上。
苏黎在薄晔怀里动了下,手摸上去,指腹感觉到了一小片粗糙的触感,小心地问:“这里怎么有这么大的疤?”
“被绳子割伤的。”
“绳子?”
这下,苏黎更不能明白了。绳子怎么把手伤成了这样?而且,绳子是那么钝的东西,那么粗,能把手伤成这样,那是多可怕的场景!苏黎简直不敢想象。
“嗯,绳子。”薄晔侧过脸,贴着他,小声说:“手被绳子绑住了,挣脱的时候,割伤的。”
“……”苏黎先是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才明白,可是他想不通:“怎么会被绑呢?”
叶泊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这一刻,苏黎心里萌生了强烈地想要了解叶泊的渴望。
“能跟我说吗?我想知道。”苏黎说。
薄晔:“当然,我有什么都不会瞒你的。”
苏黎把脸贴在薄晔脸侧,静静地等,期间,他一直摸着薄晔的手腕。
薄晔微微低头,将额头轻轻搭在苏黎的额头上,余下的话还没说出来,好像在想怎么组织语言。
肌肤贴着肌肤,热度从薄晔身上传来,是温暖的,然而苏黎却觉得这一刻,叶泊比他还脆弱。
苏黎安静地等着叶泊开口。
“我没有告诉过你,”沉默良久后,苏黎听见薄晔清淡的声音说:“我其实是个孤儿。”
苏黎:“……”
苏黎心口巨震,不敢置信地后仰着脖子,然而一瞬间的反应却是伸手抱住叶泊的头,手指摸着薄晔的头发,力道很轻地顺着头发摸了摸,安慰的心思彰显无疑。
毕竟,就算是私生子,他也还是有爸爸的,可叶泊居然连父母都没有,比他还惨。
苏黎的脸实在是藏不住心事。
薄晔看出来他的想法,反手抓住他的手指,语气很平静:“不用为我担心,已经过去很久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苏黎小心翼翼问。
“我初中毕业的时候。”
苏黎:“……”
薄晔:“有一天,我爸爸妈妈陪我出去吃饭,然后我们被人绑架了……”
苏黎:“……”!
苏黎猛地一呆,惊道:“……绑绑绑绑架?”
他以为是出了事故,或者遇上意外,没想到居然会是绑架。
“嗯,绑架。”薄晔肯定地说。
苏黎惊得微微张了张嘴巴,结结巴巴问:“那,那,那你是逃出来的时候被绳子伤的吗?”
“嗯。”薄晔点点头,语气低沉,不知怎么的突然好像带上了一丝阴暗:“当时我被绑住了,为了逃出来不得不挣扎,手就是这么被割伤的。”
叶泊没有提他爸爸妈妈,苏黎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
事实证明但是不好的猜测总是会成真,苏黎才刚想到这,就听叶泊说:“但是我逃回来了,爸爸妈妈没有,爸爸妈妈为了我,死在了那里。”
苏黎:“……”
苏黎放轻呼吸,温柔地抱着薄晔,安慰道:“……你别难过。”
然而,苏黎嘴上这么安慰,心里却也明白,叶泊心里肯定不好受。
苏黎甚至难以想象当时才十几岁的叶泊面对那种情况心里是怎么样的害怕与绝望。
而且……
他还是以父母的死为代价而获得的新生,叶泊的心理阴影一定是巨大的,难以磨灭的,甚至不可治愈的。
苏黎想了想自己,仅仅是看见薄晔打人就已经做了十年的噩梦。
他实在难以想象,叶泊当年的处境,该有多难熬。
苏黎忍不住用手轻轻捧着薄晔的脸,鼻子贴着鼻子,安慰地轻声道:“对不起。让你想起不好的记忆了。”
“已经过去很久了,没事,”薄晔抬起头,面容看起来没有多少伤心,眼底也无一丝残留的痛楚:“我现在已经看淡了。”
“怎么会没有事,”苏黎这会心里都软成棉花,捏一把都能流出心疼的水来。
“就算过去再久,它都是留在你心里的伤疤,我知道,你这么说就是在撕开它,你会很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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