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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刑地 (谢一)


  所有的一切都将在他的掌握之中,梁栩文想,他不会允许意外发生。
  梁栩文侧目,目光直白的和着光线描摹周唯一的轮廓,周唯一姿态依偎,神色乖顺,像一株离了他就难以独立存活的植物。在他看来,他和周唯一这八年的分别不应该成为阻碍他们关系的障碍,这场盛大的“离家出走”无非像是原本规整的小树苗自己流浪在外面歪歪扭扭的长大了,生出了零乱而驳杂的枝丫,而他作为主人只需要“拨乱反正”,把多余的不听话的树枝剪掉,把这棵独立在荒土里的小树挪回到他打造的温室里来,慢慢将其修整成符合自己心意的,有观赏价值的植株。
  看上去不太容易,但对于梁栩文而言,这不是什么难事。
  周唯一被梁栩文牵着往前走,觉得整个人脚步虚浮,他对接下来的目的地感到难以克制的恐惧,害怕到小腿肚和脚趾都微微痉挛起来。
  “白房子”从未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记忆里的只有眼泪、哭叫,和不见天日的昏沉灯光。
  然而此刻他并不是惧怕即将来临的苦痛,而是担忧以他如今的状况,或许撑不到走出“白房子”的那一天。
  属于他最后的时间,周唯一不想在那个地方度过。
  梁栩文感受到怀里的人又开始发抖,步伐越走越小,他不得已停了下来,仔细的端详周唯一,他的手按住周唯一的双肩,热而干燥,很有力,但语气很淡:“唯唯,不要抗拒,你知道消磨时间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没有效率的手段,因为不管我们是需要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抵达‘白房子’,对事情的结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周唯一的嘴唇颤了颤,别开目光,半晌儿才回答他:“我没有抗拒。”
  然而这答案在梁栩文看来丝毫没有说服力,他后退了一步,抱着手臂站在他面前,神色淡然且耐心十足。
  他们静静的并肩站在黑色越野车旁,梁栩文等待周唯一主动做出抉择的态度异常的慢条斯理。
  忽然起风了,梁栩文动了一步,把身体转了个方向,他拉过周唯一,替他挡住那阵风。周唯一却突然转而反握住他贴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抬起头,目光灼灼的叫他的名字。
  “梁栩文。”他很轻的从自己薄而颤的嘴唇中吐出这个名字,眼神中像烧着一股热切的企望,他强迫自己忽略因腺体疼痛而发抖的身体,盯着梁栩文,问他:“我遵从您的话,对您无条件的服从,您会因为我而感到快乐吗?”
  他们站在很深的树影下,梁栩文因他猝然的发问而微微忡怔。
  这是周唯一回国以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就连八年前,他也很少这么连名带姓的叫他,梁栩文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因此并未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周唯一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答案,心中着急,眸子里蒙上一层水汽,他近似哀求的抓着梁栩文的衣服,把自己埋进对方的怀里,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梁栩文,你会因为我而感到一点快乐吗?”
  他擅自改换了称呼,自欺欺人似的妄求一点平等。
  梁栩文觉得周唯一的反应很奇怪。
  他低头看着抱着自己的周唯一,没来由的,他觉得自己对对方来说像一根浮木,如果失去了浮木,周唯一会顷刻被溺死在洪水里。
  他不能看着周唯一溺死,于是他摸了摸周唯一的后脑勺,宠溺似的,轻笑道:“会。”
  他说:“所以唯唯不能离开我,如果唯唯再擅自离开主人身边,主人会很生气,就不会感到快乐了。”
  周唯一在他怀里抖着,半晌儿,像是哭了。他往梁栩文怀里使劲儿凑了凑,很用力的闻吸他身上的味道,很久之后才说:“我知道了。”
  缓了片刻,他抬起头,嘴唇抿着,鼻尖和眼周果然都泛着红。逆着光,他的眼睛看向树下的黑色越野,那辆车将把他带向“白房子”——
  那里将会成为他的终点。
  或许因为他的眼神太过视死如归,梁栩文看着他的模样,无端的感到心中一慌,然而不等他深究,就听见周唯一用气声喟叹了一声,不知是说给谁听——
  “那就最后疯狂一把。”
  梁栩文闻言皱了皱眉。
  周唯一垂首,已经走向车子,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第27章
  车子在马路上飞驰,梁栩文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去握周唯一的手,对方的手指冰凉,因太过削痩而导致只有单薄的皮裹紧了骨头,梁栩文把他的整只手都攥进自己的手掌里,企图让它能暖一点。
  周唯一被他强硬的握着,眼睛望着窗外。他想,这是他回国以来极少数能见到江州的景色,因为半个月以来他一直都被要求待在梁家别院里。
  梁栩文不许他出门,他便自愿做囚鸟,做主人笼中的金丝雀。
  道路两旁绿树红花因车速太快而模糊成了虚影,但周唯一还是觉得它们很好看。
  周唯一闭了闭眼,心想,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欣赏江州的风景了。
  车子很快就到了,周唯一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白色别墅,心里平静无澜。梁栩文把车子开进车库,走过来抱他。
  别墅把周唯一映衬的更加渺小,像仓鼠面对庞然大物,但周唯一只是贴近了梁栩文,低声说:“我们进去吧,主人。”
  他在无遮挡的阳光下先动了身,梁栩文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也跟着走了进去。
  别墅内的布置还像八年前一模一样,丝毫未变。梁栩文站在他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肩,对他说:“这些年除了你,我没有带任何人来过。”
  周唯一愣了一下,讷讷的点头。
  他不明白梁栩文为什么突然要说这样一句话,就如同梁栩文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做多余辩解,像是怕周唯一误会一般。
  周唯一看了看四周,转过身问道:“我们现在就要下去吗?”
  调教室在地下,占据了整个负一层。
  梁栩文沉默了一秒,替周唯一擦他不知为何突然留出的眼泪,顿了顿,沉声说:“倒也不用这么着急,我们先吃饭。”
  周唯一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跟在梁栩文身后往餐厅走。
  今天不再是无滋无味的营养餐,但周唯一还是食之乏味。他机械的吞咽食物,像一个机器人在忠实的完成任务,梁栩文在他面前的盘子里放了一小块蛋糕,观察他的动作,周唯一很快的夹起来,一口吃进去,但甜食并未让他的脸色看上去好一点。
  他好似一个被关闭了味蕾的人,只懂得盲目进食,维持一点生理需求,梁栩文目光深沉的看着他,眉心紧紧皱着。
  餐厅里寂静无声,只有餐具偶尔响动。周唯一看着盘子上熟悉的花纹,被勾起一点往日的回忆来。
  第一次被带到这座别墅,似乎是某个夏天的假期,那一天的太阳同今天一样的烈。
  那时候他从未想过,只是因为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两句气话,顶撞了梁栩文,就被他连夜追到管宁带他游玩的森林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带走了他。
  一整个假期他都被关在这里的地下室,原本温和的主人撕开了伪装的外衣,变成不容置疑的独裁者,而他自始至终不过是因为跟着管宁外出游玩时没有征求梁栩文的同意,后来在电话里冲动之下说了一句“不要你管”。
  被带回来扔进地下室后,梁栩文先是关了他三天紧闭。调教室所在的负一层的所有窗户都被拆除了,只有四扇排风口,不开灯的话,连一束光都没可能透进来。周唯一努力睁着眼睛适应环境,却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除了每天一次定时送来的水和食物,周唯一没能见到任何一个人,大门被关闭后,甚至连一点声音也没有。过于寂静的环境让周唯一害怕,他记得自己一直断断续续在哭,他看不见四周的环境,也不敢乱动,摸索着爬到一处能避身的角落后,又开始不断的哀求。他想主人不会真的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不问,但他说尽了求饶的话,调教室的大门始终没有打开过。
  害怕演变成恐惧,能让人发疯。三天后,他被放出来,已经彻底忘记了他原本是想同主人争取一点自由的权利。他跪在主人脚下痛哭流涕,像一个劫后重生的遇难者,他反复的重复着“我会乖,我会好好听话”。
  主人把他抱在怀里安抚,却最终还是要惩罚他对主人的顶撞。
  那是他第一次被严重鞭打,后来想起来都令他后怕,以为当时自己会死在暗无天日的调教室里。
  那一天,梁栩文用了大力气,他有意要惩戒,自然不会放水,半个手腕那么粗的马鞭狠狠的斩破空气,撕开了周唯一雪白的皮肤。
  周唯一被抽的一抖一抖的,但又不敢真的躲避,他在挨了鞭子的一瞬间不自觉的弓起腰,却很快又在鞭打中趴回到地上,小腹被迫贴在地毯上,像只被虐待的狗。
  马鞭抽在身上真的太疼了,他嚎啕着,白花花的屁股一扭一扭的,粉嫩的穴口也在恐惧和疼痛下一张一合,像在替上面的嘴诉说委屈。可主人说要罚20下,那就是结结实实的20下,不管被他踩在脚下的男孩多么无助多么惨烈多么卑微的道歉和祈求,主人的决定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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