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兴还在等他,贺子兴还在生气,他要先把自己弄干净,然后再把人哄回来。
“史溟啊,”崔景劝着:“你年龄还小,你还是个孩子啊,听叔一句劝吧,你势单力薄的不适合跟他们那些弄权夺势的人接触,夫人背后是宋老总啊,而史总,他怎么说都是你亲爸,他不会害你的。”
“崔景,”史溟突然说:“我存在你账户里的钱有多少来着?”
“抹零后是两亿七千万,”崔景疑惑的问:“怎么了?”
“没事,”史溟笑道:“我就随口一问。”
“史溟,”崔景也终于明白过来了,他苦笑道:“我是真心的,如果你不放心,你随时都可以……”
“不用了,”史溟说:“叔,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孩了,任何后果,我都担得起。”
“嗯?”崔景突然低低一笑:“小少爷,您确定吗?如果我真是史总派过来骗您的呢?”
“如果你骗我,钱全部归你,就当买你当初一锅阳澄湖大闸蟹了。”
崔景哈哈笑了几声,接着无奈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啊你,我今天可算是看透你了啊!”
“怎么样,”史溟也笑了:“心理战术好玩吗,持证上岗的崔医生?”
“少爷,对不起,”崔景说:“但我特别想跟你说一句话可以吗?”
“什么话?”
“你他妈个小王八蛋!太操蛋!太阴了你!”崔景又委屈又愤恨说:“我现在知道了,你确实不是什么单纯的小孩了!”
史溟笑笑,然后挂了电话。
他目光沿着脚底的小路忽然放远,放高。
鹅卵石铺地的小路两旁是枝干壮硕翠绿参天的棕榈灌丛,不知名的野花攀爬其中,红紫蓝黄点缀成星,湛蓝的天空沙鸥海燕在头顶成群飞掠而过。
路尽头平波静谧的海平面尽头是金黄透红的落日,而落日则又在目光所处的天际洒下烈焰如灼的晚霞……
有细碎窸窣的虫鸣声在静处喧哗,却教闻者莫名心怡,这般悠然光景,该是天地都难觅的岁月静好。
只可惜他身边,少一个可以牵手的人。
刚被揣回裤兜的手机又被人的大掌突然掏了出来,这次他没打那个人公司的电话,拇指在通讯录置顶的那个人名上停留了片刻,史溟直接按了拨打。
电话在第二秒卡顿一下后打了出去。
史溟微微一笑。
贺子兴在桌前沉眸盯着手机屏跳动的接通键上,直到上面显示的第五十五秒即将自动挂断时,他手指不受自己大脑控制的接了。
“贺子兴,”史溟立刻道:“我想你了。”
“没事挂了。”贺子兴觉得自己这个电话接的有点亏。
“贺子兴!”史溟急切的叫了他一声。
贺子兴手指差点一抖真按断了: “怎么了?”
史溟拧了拧眉,盯着手机上的人名看着。他靠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棕榈树下,习惯性沉默。
空气安静了近一分钟。
贺子兴不知道史溟又给他抽什么神经,紧张的就有点上火:“你有话就说啊!”
“贺子兴,”史溟突然低下了头,轻声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贺子兴。”
“啊,怎么了?你怎么了?”贺子兴有点害怕了,他直觉史溟这个声音不太对。
“贺子兴,”史溟又叫他:“你永远都不会嫌弃我的,对吧?就算所有人都嫌弃我,你也不会嫌弃我的,对吧?”
“操!”贺子兴一听这个,真急了,他一巴掌拍桌子站起身来,抬脚就踩在凳子上踹了两脚:“史溟!你他妈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了给我说清楚!!你怎么了!!!”
“没事儿,”史溟笑了笑,他低音跟人撒娇似的哼哼了两声,然后捂着手机跟人小声说:“贺子兴,你还在这边吗?”
“在!”贺子兴被人折腾的逐渐暴躁起来:“你到底抽什么疯呢!”
“我明天有假,”史溟小声询问:“我能再抱你睡一次觉吗?”
“史溟,”贺子兴皱起了眉:“你他妈的是在玩我呢吧?”
史溟无奈的扯了扯嘴角,然后声线悠悠的调戏道:“贺子兴,你真可爱。”
贺子兴不说话了,连一句骂声都没有。
史溟也沉静的盯着手机屏,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
这次的静默时长,长达三分钟。
“史溟,”贺子兴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静:“明晚九点半,你到上次管韵停车的那个地方等我。”
☆、第一百零二章
跟人约好是上次管韵停车的地方,其实就是上次他和史溟住过一晚的那个酒店,贺子兴没说透,史溟也没戳破,当晚早早回屋洗漱好就上床睡觉了,就希望明天能给贺子兴看到一个正常帅气的自己。
嗯,正常帅气的自己,没有带淤青肿胀的右眼,也没有乌青发黑的黑眼圈,经过一个月的调养和训练,史溟简直就是精神饱满,容光焕发。
当史溟满怀期待的在床上早早睡过去时,贺子兴没回家吃饭也没拿箱子,揣着自己的充电线手机身份证就往S市的机场赶。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贺子兴因为在课上激动的接电话、拍桌子踹凳子扰乱教室自习秩序,被罚站到楼道外头吹了半个多小时的冷风,那沉静无声的三分钟,就是贺子兴死命捂着手机被班主任怒喝着滚到外面去的那一小会儿。
他一出来就跟赶紧跟人约地方见面,一挂了电话就赶紧去查这今明两天飞去广州市的航班,一看到今晚凌晨一点半还有飞机票就立刻庆幸着赶紧买了,而他这么着急,竟然就只是单纯的觉得史溟的语气情绪不太对劲!
深入骨髓的习惯,只要那个人情绪一开始低落,他就要不顾一切的陪在他身边。
他一定是疯了,他不知道他这是在干什么,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
上次缺考去广州也就待了一个多星期,回来后就被他妈狠狠收拾了一顿,史溟要实习,他又不用实习,他办完需要他做决策的几件大事后,早就拎着行李回来了,可他就偏偏吃饱了撑的去作死,跟史溟说他没走,还特么在这种已经分手的状态下,同意跟人约着睡酒店!
“傻逼!”贺子兴低骂了自己一句。
晚上的机票便宜,但晚上的航班容易延误。
贺子兴空着肚子在机场大厅里溜达了几圈,临出来前手机已经快没电了,他先找了个插线口给手机充满了电,然后去自助贩卖机里买了面包和水当晚饭。
贺子兴扫码的时候,腿脚边蹲着一个小男孩也在底下等,等贺子兴的面包和水都掉出来了,小男孩还在安静的蹲在机子底下等。
小男孩盯着贩卖机的眼神有点呆呆的,穿着一件有点脏的小羽绒服,头上戴的深蓝色卡通毛线帽还掉了一只眼睛,双颊红扑,还有点流鼻涕。
贺子兴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蹲下,从兜里掏出一袋纸巾递给他:“怎么了小朋友?你买的什么?”
小男孩看着递到他面前的纸巾,转过头警惕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错步往后退了退,眼神畏惧。
“我不是坏人,”贺子兴挺无奈的朝人笑了笑,然后扯出一张纸递给他:“擦擦吧。”
小男孩盯着贺子兴递过来的纸有点犹豫。
“我叫贺子兴,我也是来等飞机的,”贺子兴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吓人,他把纸巾塞到他手里,然后把那一袋也塞到他的衣兜里,又一次的问:“你想买什么?”
小男孩低头摸了摸手里的纸巾,很珍惜的叠成三小段,沿折线小心撕下一段,剩下的两段叠正放回兜里,然后擦了擦鼻子,又起身扔到了垃圾桶里,忍不住回头看贺子兴。
贺子兴视线从男孩脚底没有鞋带的明显比他脚大一号的鞋上立刻移开,他对上男孩的有些防备的眼睛,对人笑了笑:“你刚才是在买东西吗?”
男孩走过来蹲下,拽着羽绒服往下扯了扯遮住他的鞋,然后立刻偏头看了眼贺子兴。
贺子兴朝他笑了笑。男孩有点紧张的抿了抿嘴唇,终于鼓起勇气,仰头抬手指了指贩卖机里最顶层摆的一个金黄蓬松的羊角包,然后又看向贺子兴。
“你买的这个是吗?”贺子兴顺着他的指向看了眼贩卖机,又看向小男孩,问:“你投币了,但是他还没掉出来?”
男孩摇摇头,然后张开手心给贺子兴看他手里攥的一块钱硬币。
贺子兴挑了下眉。
“我够不到,”小男孩声音很小,“我爸爸说,只要在这儿投硬币,再点一下想买的东西就可以了。”
“你爸爸在哪儿?”贺子兴摸了摸他的头。
“那里。”小男孩给贺子兴指了指不远处躺在一排座位上盖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呼噜震天的男人,酣睡的男人身下压着两捆用化肥袋装起来的行李,头被大衣蒙住,只能看到耷拉在两只脚,脚没穿袜子,就套着一双沾满泥土的布鞋。
贺子兴忽然低头看了眼小男孩,小男孩紧张低头盯着贺子兴脚下穿的那双很酷的军工风格的黑色短靴。
“我爸也打呼噜,我爸打呼噜比你爸还响呢!”贺子兴笑着摸了下男孩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