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这么没出息!他就是忘不了他!!他没法不想他!
耳鼓隆隆作响,霎时天旋地转,身体像是脱干了水,贺子兴头脑一晕,仿佛又回到了和韩淞谈话的那个下午……
“你用不着吃醋,”韩淞晃着手里的酒罐,远眺面向大海,也像是在回忆:“他之所以在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就告诉我他这么多身份信息,是因为要办住院手续,他喝了不该喝的东西,我们带他去洗胃。”
“小孩儿那时候才八岁吧,差不多八岁,”韩淞笑道:“这小子可真狠,才那么大点儿年纪就会威胁人了,他住院拒绝找监护人,冷着一张脸跟谁欠他多少万似的,甩手就扔给我几千块钱,叫我替他安排医院的手续治疗。啧,挺逗的,也挺对我脾气的,我就把他收了。”
“刚开始,我没打算教他,就当个小玩意儿养着玩玩儿,小孩儿心性么,三分钟热度的事儿,”韩淞又点了根儿烟,眯了眯眼:
“我就带他去山道上练他,假装骑摩托撞他,指望着能把他吓跑别再给我捣乱,他知道我在整他,但他什么话都不说,他不哭也不闹,我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默认我提出的所有要求,就算滚下了崖也接着爬回来,他回来了,就站在我摩托跟前看着我,一动不动,我看着他的眼睛,就觉得这小孩儿的眼神真他妈的吓人……我知道,他心里头有事儿。”
“这么多年了,他走哪儿都是个招人烦的家伙,没人喜欢他,”韩淞望着远方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贺子兴,你别看他坏,你没见过那些欺负他的人,他们更坏更阴险,我混过的地方也不少,但第一回觉得人心竟然可以变得那么恶心,是在认识了史溟之后。”
“他们嘲笑他私生子的身份,这得感谢他那个回来探望过他一次的妈,他还被当众扒过衣服,他被群嘲,被勒索抢劫,他的同学会把那些照片分享给所有人看,他们会在化学课上试图把硫酸泼到他脸上叫他毁容,他们会在他吃食堂的时候不停插队,会在他上厕所的时候堵在门口……”
“但没关系,他是史溟,史溟这个人啊,最擅长的就是报复了,”韩淞笑了几声:“那小子是个进过少管所的恶棍,连管长都揍过,我猜着要不是他家里的背景,就凭他不止一次的把人脑袋暴血花,局子都该进去好几回了……不过,这能赖谁?他什么事都喜欢往心里憋,憋久了,他就疯了,疯了,很正常。”
“他仿佛生来就是要被命运随意摆布的一个人,连我有时候都觉得他可怜,可怜又可恨,我见过不少疯子,包括我自己,但小孩儿他是个真疯子……”
……
“贺子兴,记住你说的话,”韩淞闭眼仰头吐着烟圈,说:“我跟小孩儿终归不是一路人,但你们两个是。我跟你说这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是什么意思,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喜欢过什么活的东西,而你,你是史溟近二十年生活里唯一的例外。虽然他从来没叫过我一声哥哥,我也没少欺负他整他,但他既然是从我这里走出去的,以后谁要敢欺负他,辜负他,就算史溟下不了手,他韩淞哥哥可是第一个不会放过那个人……”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贺子兴,我真的好爱你啊……”
“贺子兴,我累了,我不想喜欢你了。”
“而你,你是史溟近二十年生活里唯一的例外。”
我好爱你啊……
我不想喜欢你了……
你是他唯一的例外……
我不想喜欢……
史溟,史溟。
他好想他啊!好想他啊!他受不了了!他太想他了!他真的……好想念他啊!!
贺子兴愣在原地,毫无预兆的,滚烫的热泪就这么从眼里轰然夺眶倾流出来,刚才跑了那将近三十公里都没能窒息的心口突然就疼的要命,胃也难受的翻涌搅动着酸液。
贺子兴猛然弯腰干呕,发烫的额角青筋狰狞,他泪水不住的顺着他的脸流下砸落到地上,他痛苦的掐着自己的喉咙呜咽着,又呕又哭,来自肺腑深处的刺痛像成团的蒺藜哽噎在他的喉口,用针刺扎遍他的五脏六腑,他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疼,太疼了。
“贺子兴!”还在前面跑的赵奇杨鹏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折回来围在他身边扶他:“贺子兴你哭什么啊?!是胃里难受还是嗓子难受啊?”
贺子兴不住的掐着自己的喉咙哽咽流泪,极度的痛苦噎得他根本说不出话来,他泪眼模糊的盯着地面,盯着石砖缝,满脑子全是史溟!
他越是想他,就越难受,他泪如雨下全然不受自己的控制,贺子兴低头哽咽着,心肺撕裂胃液翻涌,他颤抖着身子不住的干呕,痛恨恼怒自己为什么遇上了史溟之后就总在人前掉面子!更愤恨他贺子兴为什么只要一碰上那混蛋!眼泪掉的就这么不值钱!
“怎么了怎么了!我还没说罚你们呢!怎么就突然哭起来了?”副校长也发现了不对劲,直接扔了喇叭追了过来,三个人围在贺子兴跟前,副校长转脸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杨鹏赵奇也是第一次见贺子兴这吓人的模样,赵奇说:“可能是跑圈跑多了,本来俩小时跑二十公里就成了,他跑了都快三十公里了,还跑那么急!他肯定是跑伤着了!”
“是谁叫他跑这么多圈的!!”副校长厉喝。
“还能是谁,狗方呗!”杨鹏不痛快的告着状。
“什么?”副校长没听清:“我们学校有苟姓的老师吗?”
“不是,”杨鹏心直口快,马上就要直呼他们方主任的大名:“他是我们年……”
“我靠!”赵奇低骂一声“猪队友”,直接拽着杨鹏就去扶贺子兴:“校长你别担心!我俩现在送他去医务室!”
“快去快去!”校长也有点急,“我跟你们一起!”
“我……”贺子兴抬手抹了下眼泪,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丝声音,他推开他们自己朝校门外缓步走去,声音喃喃,小的几近无声:“我……自己……我自己……”
史溟,我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你难言的悲苦过去,我懂你骄傲的自尊和自卑,我了解你隐晦私藏的罪恶和暴戾,我清楚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懂你,我爱你,我想你到发狂,我拼尽一切都想要和你在一起!可你又一次像从前那样把我扔下,你又一次把所有的沉重独自背负起来,你可真不愧叫史溟,我现在想问问你!我此刻有多么伤心,你究竟又知道几分!
“操!咳咳咳——!!”喉腔涨上一股尖涩的气,贺子兴猛地低头咳嗽起来,他不再理会身后,颤抖着身体拖着步子离开。
他不要治,不要看医生。
史溟活该,他喜欢上了史溟,他更活该!
无法全部参与他的过去,无法改变他不近人情的决定,更无法再次回到他的身边拥抱他,亲吻他,温暖他,爱他,那他就要这么受着。
受着,以这种偏执极端的方式,哪怕只承受史溟过去痛苦和绝望的万分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分手这阵确实好难过啊,看大家追更也好辛苦,所以决定今明两晚全部万字二更
(啊,抱着我的存稿大声哭泣!呜呜呜哇累死我吧!)
另外!
感谢seraph童鞋的地雷!感恩!
今晚倒计时之距甜甜的亲亲蹭蹭摸摸的重聚还有一天!大家都hold住吖!
另另外!
之前贺子兴在车上和史溟聊天时想的那些不知道史溟还经历过什么的心理活动,指的是,除韩淞给他讲的之外,因为他知道,韩淞也不可能过于细致的了解史溟的经历,所以这里他说他“全都知道”这句话是没毛病的!
唉,写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突然想起一句有些老的歌词——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贺子兴不是一个偏执极端的人,
但他爱的那个人是。
☆、第九十四章
砰——砰——砰
门外的人敲了几下门,接着就是门把拧开的动静。
手机放在枕头边上,贺子兴眼神涣散的盯着它,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听到外卧有人进来的动静,他直接转身背对着门口闭上了眼。
“起来,”黎明端着一碗粥进来把东西放在他桌子上,偏头看了他一眼,皱了下眉:“过来吃饭。”
贺子兴哑着嗓子敷衍的“嗯”了一声,没动,也没睁眼。
“刚才你们年级主任给我打电话道歉了,还说今天下午要来看看你,”黎明走到贺子兴床边坐下,推了推他:“你脸色给人老师摆够了就赶紧回学校上课去,躺家一个多星期了,脾气也该收了。”
“别叫他来,”贺子兴烦躁的扯过被子埋住自己的脑袋,“跟他没关系。”
“是,跟他没关系,”黎明余光扫了眼贺子兴床头柜前被牛皮纸袋套住的那个唱片机,眼神沉了沉,她伸手拍了下贺子兴的后背,无奈的叹了声:“是跟史溟有关系吧?”
“没有,跟谁都没关系。”
“你们是分手了吧?”黎明的声音软了软:“之前天天在家抱着唱片机听人家说话唱歌,天天跟我炫耀他学习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优秀,现在也不说了,不仅不说了,也不笑了,还有你看看你屋里这乌烟瘴气的,在家这些天里,你都抽了多少盒烟了?你是我儿子,我怎么能不清楚,区区几十公里的确算不得什么,真正让你难受伤心的,是史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