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左右沈浩然离开后,王科与胡天赐产生争执,推搡之中,王科从二楼阳台滚落。不过,这时候王科未曾死亡。”
“十一点左右,张人杰从翻越一中学生宿舍的围墙,意图实施盗窃行为。大约在夜间十一点半左右,张人杰因为醉酒,不慎从墙上坠下,遂昏睡。凌晨四点左右醒来之时,他发现王科的尸体在其身下。出于慌张避事的心理,张人杰把王科拖到了一中外的河道堤岸处,妄图制造王科溺水身亡的假象。”
“现在的问题在于,在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王科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致使他窒息身亡?”
案情陷入了僵局。王科的死因似乎扼制了警方推测的想象力。难道凶手是有一个到目前为止都从未出现的人吗?可是,王科坠楼是意外事件,那么凶手杀人也一定是临时起意,陌生人作案的可能性极低。
杀害王科的凶手到底是谁?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江屹细细地查看着目前已有的证词。他看着张人杰的话,若有所思。
之前在五水的时候戴鑫杰提到,王科来到一中后曾经得到了一个远房亲戚的照顾,那个人被称为“远哥”。这个“远哥”和张人杰说的付远应该是同一个人。不出意外,应该也是他小号里的那个‘浮夸、大哥”。
这个付远是什么人,会不会跟王科的死,也有一些关系呢?
孙小曲受命在信息库里继续探查王科的社会关系。
林林凑过来看了一眼,看到一个名字,突然心中咯噔一声。
“等等,猴子,停一下。”
江屹闻言也走了过来,看到屏幕后的一个名字后也露出了和林林一样凝重的表情。
二人对视一眼,林林道:“我去法医室再确定一下。”
江屹点了点头,自己则转身拿起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光叔,上回听您说,王科的爷爷曾经有一个青梅竹马,她叫什么,您还记得吗?”
审讯室。
灯光下那个女人的脸色极差,眼眸晦暗不明。
“11月7日那天晚上,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巡视了一下宿舍。那天周五,孩子们学了一周了,放松放松,我也就没管的太严,任着他们玩闹了。却没想到有个孩子出了事…”薛小琴抹了抹眼睛。
“死者王科,你认识吗?”
她顿了几秒,道:“住宿的学生,我都是见过的。”
“恐怕不只是见过这么简单吧?薛小琴,你和王科都是五水县云沟村的。直到三年前,你都还一直呆在云沟村。你敢说,从来不知道王科这个人吗?”
薛小琴不说话。
“你不说,我来替你说。王科你不熟,那他的爷爷王桂树,你一定熟悉吧?你和王桂树青梅竹马,甚至差点结为夫妻。却不料中途来了个付秀芳。”
江屹把一张相片摆在了桌上。正是从王科的笔记本里拿到的那张。
付秀芳正一脸慈爱地抱着幼年时期的王科,岁月泛黄了图片,却给这份祖孙亲情更添几分浓重。
“我几年前就来了市里,早已经不记得这孩子的长相了,根本就没认出他来。”
“是吗?”江屹冷言。
“五水初中跟市一中的这次教育帮扶计划,你的外孙陈兴龙落选了,王科却入选了。你早就心有不忿,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更是让你妒火中烧。
“王科的鼻腔里发现了一些粉尘,经分析应该是香灰,和你屋里的沉香灰一样。你屋里还发现了一件男款的Polo衫,被剪得七零八落。我们已经送去鉴定了,但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王科的吧?你早就注意到了王科,偷拿了他的衣服,私心泄愤。”
“现在的证据确凿,薛小琴,你还是早点老实交代吧!”
薛小琴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她无力狡辩,咬牙切齿地开了口:“那个贱女人……处处要抢占我一头。当年我也考上了高中,但就因为她长得漂亮,她就成了高材生,我就无人问津。其它的也就罢了,就连桂树哥哥,她也要跟我抢。她一插足,竟然就把我挤开了。我们是娃娃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相当于被退了亲。我的脸面往哪儿放?我找不到好人家,最后,只能嫁给一个老光棍!”
薛小琴近乎是咬牙切齿。
“不过她倒是短命。可是,她就算死了也不放过我。凭什么,凭什么她生的孙子就健健康康,我的外孙就被笑是傻子,三岁才学会说话。教育部帮扶计划,就因为她当年跟校长关系好,就可以让王科这种小混混来市里读书?为什么我的外孙不行,凭什么不行?”
“王科他这个贱种不配!他不配!”
江屹看着歇斯底里的中年妇女戴着手铐在座位上像个疯子一样吼着,只觉得她可怜。
“你是怎么杀死王科的?”
她喘了喘粗气,道:“那天熄灯以后,我去倒香炉。香灰给我的菜园子做肥料,最好不过。我只看见有个人影,正要往外走。学生是不能私自出校门的。我便喊住了他,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贱种。”
“我早就想好好整治他一番了。来一中读书的机会难得,他却对这样的机会嗤之以鼻。”
“我的外孙四处托人找关系都不能占到的名额,那个贱女人的孙子,却轻轻松松拿到了。可是他却不好好珍惜。我好恨!”
她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和她黝黑沧桑的面容相称,令人背后生凉。
“我跟他说,我认识他的奶奶。他很怀疑。我说,我有他奶奶的照片,要他到我屋里来看。可他心机重,怕跟着我回了楼,再被我锁在屋里。我便说,我去给他拿照片。我还说,看在他奶奶的份上,我不会把他的事告诉老师的。”
那天夜里,王科看着慢慢走出来的薛小琴,还真的期待着能看到奶奶的遗照。
那个漂亮而智慧的女人,教会他许多。也是在奶奶死了以后,他的生活才渐渐落到了尘埃里去……如果奶奶还在的话,那该有多好。
他好奇地凑过来的时候,只见薛小琴手上的照片果然是奶奶年轻时的照片,只是上面已经被刀子划花了,还有很多针扎的印子。
“你!你是什么人!”
王科眼睛一横,勃然大怒,伸手便要夺下薛小琴手里的照片。薛小琴一躲,王科便摔在了地上,磕到了一块石头上。他本来就从二楼摔下来,这一扑直接就疼得站不起来了。
薛小琴看着王科躺倒在地眉头紧皱的样子,心头十分爽快。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会有我奶奶的照片?”
“你奶奶那个贱人,活着的时候抢我的;她死了,你又来抢我孙儿的。你们一家的贱种,一家的贱种!”薛小琴居高临下地往旁边泥地里啐了一口。
“你才是贱种!你自己不如我奶奶,还怪别人。你就是不如,你就是不如!”
“你住口!”
女人的嫉妒心,就像是深入骨髓的毒药,侵蚀着理智,蚕食着良知,不管过去多年,都难以痊愈。
她红了眼,扑压在王科身上,抓起他没拉好的外套就往他脸上捂。
薛小琴从前农活干的不少,在夫家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跟丈夫互打也是常有的事。王科虽然爱打架,但毕竟也只是个初二的学生,面对着薛小琴的重压已经完全喘不过气来。没过多久便没了气。
薛小琴环顾黑黢黢的围墙外。秋夜的寒冷却没有让她清醒过来。这种报仇雪恨只让她觉得畅快。那块压在心里的那块发臭的硬石,终于崩裂。
薛小琴在诉说时,脸上也没有流露出半分悔恨。那份对付秀芳的不甘,年积日累,连绵几十年,越来越深重,甚至在她死后,连无辜的儿孙也成为她报仇毒害的对象。
就在此时此刻,薛小琴手上的佛珠链突然断了。
佛珠高低错落地弹在地上,一阵轻响后珠子便静静滚落,散布在询问室的瓷砖地面,微弱的光泽若影若现,最后如同她泯灭的良知一般彻底黯淡无光。
薛小琴供佛像,念佛经,却在佛祖面前行罪孽之事。她心不诚,佛祖也不可感化。她走错了路,犯下了罪,也可见老天到如今也并没有怜悯她。
薛小琴望着散落一地的佛珠,颓废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的外孙是孩子,王科就不是孩子了吗?他也不过才十几岁。薛小琴,你怎么下得去手?”叶圆痛心疾首。
审讯室外的孙小曲拍了拍叶圆的肩膀。而屋内的江屹和林林盯着灯光晕影下的薛小琴默不作声。
11月22日,王科案彻底结案。
这天也正好是小雪。
林湫刚想问问江屹案子怎么样了,正好收到江屹的短信。
“案子结了。有没有人想要慰问一下为人民服务的劳苦刑警啊?Ps.今天小雪,宜吃馄饨。”
江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小雪这个节气有什么习俗,只是想找个由头跟林湫见见面。
他抱着手机忐忑不安地等着,一会儿怕打扰到林湫的清净,一会儿怕林湫戳穿他的拙劣谎言对他心生不满、嫌他聒噪。
不过,没等江屹的思绪打成死结,只见林湫已经发来消息:“你下班的时候我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