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湫可以肯定,唐双月一定就是林朋,但他藏得很深,虽然被盯上了,但是还远没有暴露。他处处做事谨慎,即使在他们面谈的时候,也没有直接承认这一点。包括唐一锦,即使她没有死,林朋也不会让她疑心。他们还没有必要这么急着地把一切推到林湫的身上。
更何况,凌川可以凭空让一个人消失,也可以凭空让一个人出现。嫁祸还要忧心林湫反水,而要找忠心耿耿的替罪羊,多得是比他合适的选择。
这场车祸,凌川可能本就不想要他们的命。林朋是金蝉脱壳,凌川是杀鸡儆猴。
这个新“唐双月”的终于现身,意味着凌川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轻轻翻过这一页了。
而凌川仍然借由林朋的口告诉他这么多,是想让林湫背负着更多罪恶的秘密,让他不得不忍气吞声,噤若寒蝉,无法面对林林和江屹。凌川就要让他夜不能寐,辗转难眠,内心不断地煎熬、折磨、痛苦,最终向他磕头求饶,顶礼膜拜,走向他,成为他。
林湫的眼眸中波澜渐渐平息。他绝不会放任凌川再这样戏弄他的。
现在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唐一锦没有真的出事。林湫要走的这条路,太难太险。不过,敌明我暗,他要一步一步来。
拐角的江屹正跟唐双月简要了解情况。
这个唐双月是个大忙人,投资了好几间工作室,他说侯世豪看起来是个很能干的,便当了个甩手掌柜。“搞艺术的嘛,有点怪癖也很常见的。但没想到,他竟然违法犯罪,吓得我回去查了好几天的账。”
江屹又细细问了唐双月一些其他情况,跟之前林林说的那样,他都不是很清楚。看着他无奈而真诚的双眼,江屹便只好就此放过,让他回头到局里再录个口供。
他突然想起什么,探出头找林湫。“对了,林老师,你之前不也是找唐先生有事情吗?那个滇城的什么事。”
林湫看着后面唐双月好奇的眼神,微笑道:“没关系,后来已经跟唐先生弄清楚了。”
“你们见过了?”江屹有几分讶异,只听林湫顿了顿,轻声说道:“江屹,我想回家了。”
江屹闻言点头,咧嘴一笑道:“好,我陪你拿好药就回去。”
他低头给林林发了个消息,而此时,方才一直微笑的唐双月看着林湫的眼神却有了危机四伏的寒意。
林湫神色如常,对他淡淡道:“唐先生,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谢谢。”
新冒出来一个唐双月,至少他不用担心哪天突然被按头认罪了。
“不客气,应该的。”唐双月的眼神果然又一瞬间恢复和善。
坐上车,江屹热心地替林湫拉好安全带,不知道是故意显摆还是故意显摆,只见他胸口挂着的一块小小的白玉调皮地从衣领子里翻出来,晃了两下。
林湫撇开眼,装作没看见。
江屹却咳了咳,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道:“上次林老师醉了,盛情难却非要给我一个礼物,我就收了。林老师挑的礼物,果然我没有不喜欢的。”
他捻起胸口的玉,轻抚两下。“对了,我记得以前林老师也有一块玉,现在还带着吗?”
当时江屹去追方一莱的时候,林湫竟然也在现场,说是方一莱抢了他的玉。那可是江屹第一次看林湫急眼。
林湫听明白江屹的意思了,就是问他,这玉是不是一对儿的。
“带着。那是苏汀送我的。”林湫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那边有长辈要送玉的传统。”
江屹闻言,却没有像林湫想象的那样泄了气,反而笑着用余光看着林湫,假装惊讶,煞有介事地说道:“真的吗?原来是这样!那你们那边有没有小辈要给长辈送戒指的传统?”
林湫的脸迅速烧了起来。看来,他方才在医院遮遮掩掩,其实早就被江屹看到了。
不管林湫再怎么迟钝,在从江宅那场相亲宴出来后,总能明白江屹之前送的那只钢笔的意思了。与其说是钢笔,不如说是戒指托。之前咣当一声掉下来,他以为是钢笔配件坏了,还把他给弄得心慌不已。
戴上戒指,是不由自主的事。他看着看着,鬼使神差地就戴上了。但林湫还是下意识地存了几分怯意。
江屹的这枚戒指是算准了他的无名指做的,大小正合适,可只戴上一瞬,他就立刻欲盖弥彰地拿了下来。随后,他故意戴上了食指,但他的食指比无名指略大一些,这下却摘不下来了。
他想,或许这样也好,命运或许就是如此安排的。
可是没想到,江屹见了却依旧满心欢喜,林湫便狠狠心,哑声道:“江屹,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戒指戴在食指,意味着单身。这也没错呀。”江屹眯眼笑。
红灯停。周遭的空气也似乎凝结起来。
“可是,我还是很高兴,只要你戴了,我就很高兴。”江屹轻声道。
林湫不作声。
“这戒指说来也一般,只配得上林老师的食指。总有一天,换我亲自给你戴最好的。”
不是更好的,是最好的。林湫,你知道吗?
江屹静静地看着林湫,眼中纯净得毫无杂质。在那里,似乎能看到氤氲的月色温泉,看到流星陨落大海蒸发的最美好的心愿。
而林湫屏息着,蓦然听见什么东西蓦然在胸口破土而出、生根发芽,得意洋洋地安营驻扎。
第128章 席勒颂歌(结)
江屹看着林湫漆黑如夜的眼瞳,觉得那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就像是轻灵扑朔的翅膀,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伸出手指为这对灵蝶提供栖息之处。
只听林湫轻声道:“江屹,你知道吗,从出生时起,别人就总说我是个不吉祥的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母亲怀上我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等我出生后没多久,母亲也走了。后来,救济我的恩人也倏然下落不明,人间消失。我跟着苏汀一起混日子,她人生这么辛苦,我也逃不开关系……好像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因为我的缘故被卷入了悲剧的漩涡。所以,后来我刻意地想逃离每一段人际关系。我害怕再一次目睹面目全非的离别,也害怕所爱的人分担了他不该承担的罪孽。”
江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皱眉,道:“林湫,话不是你这么说的,你不能为别人的命运负责任。”
“至少,不管别人怎么样,我的选择,我自己负责。我死乞白赖,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江屹的眸色深邃,却闪着光亮。林湫不由得回想起那日夕阳余晖下,执意要当警察的那个少年人,毫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和看法,一意孤行,倔强勇敢,赤诚洒脱。这么多年来,他似乎都没有变过。
林湫闻言温和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知道了?这又是什么意思?江屹心里又没了底。
“我知道、并且希望,你是与众不同的,所以,祈求你平安、健康,就是从此以后我唯一的愿望。”
江屹的温暖已然成为他的避风港,只要在他身边,那些阴谋、陷害、丑恶、肮脏,似乎都会被格挡在这种光芒之外。而既然江屹执意要以身试险,林湫赶不走,也舍不得赶走。即使是飞蛾扑火,这也是他必须牢牢守护的生命信念。
此时的江屹却不明白,这份祝福实际上是一份承诺。他不知道这份承诺到底有什么,也不知道,这份承诺到底有多重。
林湫这番话,江屹听得一知半解,只晓得林湫心中他是不同的,林湫现在以后都会牵挂他,一想到便要傻笑。
“林老师,你放心,我命硬,绝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江屹夸张挑了挑眉,林湫便淡淡地笑着看他。
他没有纠正江屹的成语乱用。他想,如果有一日,即使拼尽全力他也无法阻止江屹面临的“大难”,那至少可以祈祷,江屹今日能够“一语成谶”,留得大难不死,安心享受后福。
绿灯突然亮了。
车后传来几声不耐烦的鸣笛声,把车里的二人都吓了一跳。
江屹一看,左转绿灯,关他们直行车道鸟事?后面的人是吃饱了撑的找骂吗?
江屹忍了又忍才没拉下车窗来一句国骂,但没想到后面的车里竟然下来一个中年妇女,过来敲了敲他们的车窗。
“嚯,真是江屹啊!哎呦,这么巧!”
江屹定睛一看:“呃,大姑?”
“对呀对呀,是我!你也回去看老爷子不?”
江屹的大姑妈江珍笑得眯眯眼,近五十岁的人,仍然一张红唇艳抹,颇有血盆大口的意味在。
江屹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有些为难地说道:“大姑,要不你先回车上?马路上不安全。”
“哦!对对对。这样是不是要罚款来着,要不先给你两百?这样,回头我红包发你。”
江屹噎住了,仍是保持微笑:“大姑,我是刑警,不是交警。”
“哦,对对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江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副驾驶的林湫,欲言又止地说道:“那、那我先回车上,等到了家,我有点事儿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