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娅今天穿一件玫粉色的毛衣,显得人很白,多了几分温柔恬静。
之前赵蔚然生日跟苏小娅“不欢而散”之后,也死皮赖脸跟她联系过几次,但是苏小娅都不怎么搭理他,直言说她很忙,没空跟赵蔚然玩过家家。几次下来,赵蔚然自己都觉得自己烦了,便再也没敢找过她。
后来到了期末季,他又是忙着复习又是忙着申报夏令营提交材料,回过神来的时候,都已经放寒假了。
好久没看见苏小娅了。
赵蔚然愣愣地看着苏小娅捋了捋脸颊边的碎发,看着她举手投足之间似乎又比之前美丽生动了几分,不禁觉得自己都有点灵魂出窍了。
可是他不想再贸然上前。苏小娅可能只是觉得他烦,他要是再不识好歹就这样凑过去,说不定她就会讨厌他了。
赵蔚然远远地站在大厅远处,看着苏小娅跟另一个他看起来也有几分面熟的女孩儿说了两句话,帮她理了理衣服,送她也进了站。
苏小娅脸上总是很冷,赵蔚然只有自己过生日那天看过她笑了几次。她似乎总是拒人千里之外,不像是看不起别人,而是一种纯粹的冷漠,仿佛身边的同学跟她其实完全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一样。
就是因为这一点,苏小娅常常被人私下议论,妄自揣测她的课外生活,褒贬的都有。加上她常常请假,或者是逃课,苏小娅简直就成为了三中的一个谜。她是寒冷冰雪里的一朵玫瑰,格外扎手格外危险,但这种独特的气质,也是她的迷人之处。
但此时,赵蔚然却在苏小娅的脸上看到了在冷漠和假笑之外的神色——一种淡淡的温柔。只见那两个女孩儿抱了抱,拉着行李箱的那个女孩儿便转身准备检票,可走了两步,她又突然折返,很是不舍一般又跟苏小娅抱了一抱。
进站广播再催促了一次,那个女孩儿才跨着大步匆匆进了站。
只见苏小娅一动未动,盯着那个女孩儿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再抬眼看着屏幕上的那辆列车出发之后,才缓缓转身准备离开。
赵蔚然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身后走去。
只见苏小娅出了车站,径直上了出租车区的一辆车。赵蔚然见状赶紧也爬上后面停着的出租车,道:“师傅,麻烦了,跟着前面那辆!”
第97章 玛格丽特·格里埃(12)
江屹和林林是在绿山派出所见到阿娟的女儿许新凤的。
他们一路疾驰到了绿山初中,却没找到许新凤。而老师也才发现这个小姑娘上体育课以后就没了人影,四处找都没找到,既不在操场也不在宿舍,只可能是跑到学校外面去了,正打算报警。
正好遇上的这几人凑在一起,心中皆是惴惴。
绿山初中平时不会让外人随意进出校门,而入校登记簿上今天都没有什么访客,许新凤应该是自己偷溜出去的。不过老师上一次看到许新凤就是一小时前的数学课,如果她是自己离开,不会走的太远。
江屹立刻联系了地方民警,准备一起寻找失踪的许新凤,却意外被告知这个孩子此时此刻就在绿山派出所里。
民警杨春丽给单薄瘦弱的小女孩儿到了一杯热姜茶,她一边接过一边把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紧了。
“小妹妹,你刚才跟我说的事,再跟这两位警察叔叔说一遍好吗?他们是来自刑侦支队的刑警,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看到许新凤的一瞬间,江屹和林林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是她,他们找了这么久的那个女孩儿,那个唯一可能见证了王如意生前最后几个小时的人,那个最关键的线索人物,就是眼前的女孩儿许新凤。
杨春丽已经和许新凤建立起了信任关系,在她温柔爱抚的目光之中,这个可怜瘦弱的女孩儿点了点头。
许新凤又要再面对一次痛苦的回忆,她咬唇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睛里又浮现出一层朦胧的泪光。
她犹豫了片刻,轻声开口:“上学期,有一天,有一个男的突然在学校里拦住了我,说认识我的老师。我以为他是老师,就跟他多说了两句话。他说,知道我的学习成绩很好,但是家境不好,所以想介绍一个教育基金会给我,我可以去申请奖学金,以后就有钱上学了。”
又是教育基金?江屹和林林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这个基金会项目叫什么?”
许新凤吸了一口气,语气里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她缓缓吐出寒冬里的这口恶气,缓缓道:“‘仰望春天’。”
果然是“仰望春天”!这个“仰望春天”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然后呢?”江、林迫不及待的追问下去。
“然后我就跟我妈商量了一下,就报名了。但是没想到,这个基金会却让我们去干一些……干一些恶心的事!”她的脸上满是愤然。
“有一次,我跑出来又被抓回去,还被打了一顿。可是我不甘心,我、我不想遭受他们的摆布,我要反抗。那一次,我又跑了,我还跑回了家。就是那次,我碰见了那个记者姐姐……她想帮我,但是,我却反而害了她……”
说到这里,许新凤捂脸哭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杨春丽赶紧过去抚了抚许新凤的背,把她环抱在自己怀里,让她情绪平复。
“记者姐姐?是这个女人吗?”
林林拿出王如意的照片给许新凤看,女孩儿一看点了点头,哭得更大声了。
“姐姐啊,我对不起你,呜呜呜,是我害了你啊!”
许新凤把这件事憋在心里太久太久了,许许多多的人都让她住口,或横眉威胁,或卑微恳求,但这就像是长在心里的一根毒刺,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她的意识,乃至她前进的每一步人生。她实在无法背着这个秘密生活下去,她必须要说出来……
她渴望光明,即使她已经不能是纯粹的了,也要让自己如光下的琥珀,一切都被印照得晶莹、敞亮。
在许新凤断断续续的回答之中,那一天的残酷情景再一次浮现在众人的眼前。
————
眼边的山林就像地狱站岗的喽啰,每次被凛风吹动摇曳,都更添几分诡异与可怖。
寒风像无数的刀片划入喉咙,钻进胸腔。大腿一定有千斤重,似乎下一次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可是许新凤不敢停,她只能往前跑。
跑,只管跑!
刚才在山下等车的时候犹豫了很久。她不断地问自己:真的要去吗?这次真的还要去吗?
许新凤,你是不是被打怕了?你真的要向邪恶的人屈服吗?你就要像这样,如同蝼蚁一样被人碾压和欺负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份屈辱,你将永远都摆脱不了奴性,你将永远是蝼蚁……
你好歹也读了这么多年书,你要挣扎,你不要屈服!对,求助,你要求助!
就在她看见那辆熟悉的面包车驶来的时候,许新凤突然像从噩梦中惊醒了一般,她开始转头拼命地往回跑。
她转头的那一瞬看见那个男人从车前匆忙下来,看见她逃跑也立马拔腿追过来。
许新凤不敢再回头了,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甩掉他,一定要甩掉他!她要甩掉所有的肮脏,就像洗澡一样,洗去污垢,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一定可以的!
许新凤一口气跑回了家。她匍匐在母亲的床前,把憋了几个月的话终于一口气吐了出来。
“妈!你救救我!我老实告诉你吧,那个根本不是什么正规的奖学金!他们让我去跟老头儿睡觉!”
不明白为什么女儿明明刚下山,却又跑回来了的阿娟,闻言脸色大变。
“什么?跟老头睡觉?”
“妈!”许新凤一头扑进许新凤的怀里大哭起来。“他们还给我拍照片,威胁我们不让我们说出去。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许新凤哭了好一阵,只听阿娟道:“你上次带回来三千块钱,就是这个事给你的吗?”
“呜呜呜是啊。妈,对不起,我不该瞒住你的……”
阿娟的眼中混入了复杂的情绪,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女儿,轻柔地抚摸着许新凤的发,喃喃道:“不怕了,不怕了……”
她眼眸幽深,许多情感和思虑交织在一起,许多年前的回忆与抉择一瞬涌上心头,纠结、痛苦都在她的眼中闪现,她沉思良久。
终于,阿娟紧紧握住许新凤的肩膀,看向她,皱眉而缓慢地说道:“孩子,你听我的,你认真听好了,妈不会害你。”
“咱们家穷成这样,你要是以后想过好点的日子,只有读书。这么多年,我也是这样跟你说的。”
“妈当年读书也好,可是因为家里穷,没有读下去。嫁给你爸,虽然也过了几年好日子,不过命苦,你爸走得早,家里也是越来越穷,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也是让你跟在我后面受苦……”
“孩子,只有读书才有出路,我们这样的人家只有去读书才有出路啊……”
阿娟喃喃道,口中一直嗫嚅,仿佛在念着咒经潜心祈祷。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空荡荡的墙角,心中也泛起无数的苦涩与悔恨,扑簌扑簌地滚落下两行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