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跃平吃得很快,吃完就下车抽烟去了,许唐和关铭还在座位上吃,准确地说,是关铭刻意放慢了速度,陪着许唐慢悠悠地在吃。
“铭哥”,许唐见陈跃平下车了,这才开口道:“平儿那人就嘴贫,有时候儿我都特烦他,他逼逼的那些你可别介意啊!”
关铭吃完,将餐盒盖子盖好,从旁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一边收拾着筷子一边说:“没事,我一点也不介意。”
他的手臂靠着椅子扶手,手轻握成拳抵在下巴,眨巴着眼睛看许唐,第一次在许唐面前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浅浅笑起来,歪着头对许唐说:“毕竟陈老师说的是事实啊,我就是在伺候你。”
许唐一口饭登时噎住,脸又不小心憋红了,紧抿着嘴唇,手不住地捶胸口。
关铭从椅背后面抽出一瓶水,拧开递给许唐,一边轻轻拍许唐的背给他顺气,一边笑许唐:“慢点吃,像个小朋友似的。”
下午的空镜是在水边拍的。
云来了又去,太阳忽隐忽现,映照着河面上的条条波纹,在丝绸般的水流上洒下斑驳光影。
一整天的外景拍完后,梨水镇的拍摄也就能暂时告一段落了。
忙活了这么多天,大部队每天早出晚归,每个人都累得够呛,许唐便张罗说晚上喝点酒让大家放松放松,于是,一收工他们就去下馆子了。
“我要不先回酒店拷素材吧”,从外景地回镇上的路途中,陈跃平坐在许唐的隔壁问:“你们先去吃饭,我拷贝完再去找你们。”
许唐说:“那我陪你一块儿去。”
旁边坐着的关铭听见俩人对话,也马上说:“那我也去吧,顺便陪导演看一眼素材。”
陈跃平又眯起了那双雷达眼,但这次他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神在俩人之间来来回回地扫视着。
回到酒店房间,在许唐和关铭的双双围观下,陈跃平打开电脑,插 上高速储存卡,再将今日份的空镜素材地往硬盘里码。
进度条显示需要拷贝3小时,许唐瞟了一眼,和陈跃平说:“让它拷着吧,咱们先去吃饭。”
陈跃平不知为何眼皮轻轻一跳,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电脑电源,确认插头已经插好、电脑处于充电状态,才说:“行,走吧。”
这顿饭理应是梨水镇最后一顿,明天一醒来大家就又要分道扬镳了,于是梨水镇当地的几位领导接待也来了。
他们态度强势,提出这顿饭必须由他们当地来请,也算能犒劳犒劳大家。
席间,大家放开了吃喝,有上蹿下跳敬酒的,有叉着腰吹牛逼的,气氛较前几天明显松快了许多。
拍片子就是这样,干活儿的时候大家铆足了劲儿,谁也不敢松懈,拍完了就能可劲儿地疯玩,该喝酒喝酒,该吹牛吹牛。
陈跃平酒量一般,喝了会儿觉得闷,跟许唐说了声便离开了座位,从包厢里出去了。
“我去抽根烟”,关铭也站起身,问许唐:“你抽么?”
许唐正犹豫,一位镇领导带着手下走过来,端着杯子要敬许唐,他便冲关铭眨眨眼,小声说:“你先去吧,我一会儿敬完酒出去找你。”
好在领导们没太为难许唐,他敬完了酒也逃出了包厢,往饭店门口慢慢走,却一路都没看到关铭和陈跃平的身影。
离饭店门口越来越近的时候,许唐终于看到了他们,俩人正肩并肩站着抽烟。
关铭抽完了一根,似乎是想再点一根,但他的打火机没火了,嘴巴里衔着烟,扭头问陈跃平要火。陈跃平却笑了笑,叼着烟的嘴直接凑了过去,将烟头对准烟头,用这样奇怪暧昧的姿势帮关铭的烟点火。
“铭哥”,许唐听见陈跃平用充满男性荷尔蒙的语调叫关铭,还上手,手背在关铭夹着烟的手背上蹭了蹭,说:“你的手真好看……”
许唐看不下去了,走上前,一巴掌拍开了陈跃平的手。
“啧,老流氓啊你!”许唐瞪了一眼陈跃平,又扭头看看关铭,尴尬地笑了笑说:“他就这样,没轻没重,你别理他。”
关铭还未说什么,陈跃平却先跳脚了,他捏住许唐的脖子,使劲儿往下压了压,说:“你丫又不搞基,干嘛来搞破坏?吃醋啊?!”
“怎么了,不行啊?”许唐推了一把陈跃平,嫌弃道:“喝多了吧你!”
陈跃平叼着烟,吊儿郎当地问:“哎哟,吃谁的醋啊?”
“艹,你丫……”许唐作势要踹陈跃平,却被他闪身躲过,咬着烟往包厢里走去了。
陈跃平走以后,许唐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又伸手朝关铭要烟。
关铭站着不动,神色不明地看着许唐,许唐被看毛了,问:“怎么了铭哥?”
看了几秒,关铭最终还是给许唐递了根烟,像以往一样,直接将烟送到了他嘴里,拢着手帮他点上,脸上却无比认真,问道:“你真的吃醋了?为什么吃醋?”
许唐呼出一口烟,笑得没心没肺:“嗐,我开玩笑的,怕他把你带坏了,他那人可坏了!”
他手指头夹着烟往嘴里送,一口烟还未入喉,却感到后颈被一只大手按住了。
和刚刚陈跃平的动作类似,关铭的手也捏住了许唐的后脖颈,他往下按压,又收紧力气,拎着许唐的脖子将人往自己身边带,语气却风平浪静,说:“可是我吃醋了。”
第40章 贵(十)
“你真的吃醋了?为什么吃醋?”
“嗐,我开玩笑的,怕他把你带坏了,他那人可坏了!”
“可是我吃醋了。”
酒精上脑,许唐顿时说不出话。
后颈的手像被施了魔咒,覆在许唐的每一寸神经之上,压下他的理智与清醒。
“你……”许唐张了张口,却吐不出半句话,只能被迫贴着关铭的身体,昂着头将疑惑的目光送进关铭的眼里。
关铭趁势又往下压了压许唐的脖颈,那个脆弱又白皙漂亮的部位被关铭把玩在手上,在关铭火热的注视下温度升高。
关铭收拢手指,在许唐光滑的肌肤上摩挲,许唐脖颈上那层颤抖着的细细微微的小绒毛无处遁逃,或许连同着许唐的一颗心脏,一起在关铭的掌心里乱了阵脚。
夜色浓浓,醉意熏人,昏黄灯下,情愫暗涌。
多么适合扑上去的时机,就该立时三刻占这份便宜,就该一伸手将人抱在怀里、揉在手里、搁在心间。
然而关铭没有,他放开了许唐。
哪怕月色再撩人,他也没有勇气,不想无所谓地打破现在的关系,缺乏理所当然的信心,也不想为难一个不在自己阵营的直人,趁人之危,将人带偏,胜之不武。
不必回应,没有解释,也无后续,这是醉意与夜色能为他推波助澜的最放肆的程度了,关铭松了手,退后一步,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放轻松笑了笑,说:“我也是开玩笑的。”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许唐从微醺的氛围里逃脱,接起了电话:“怎么了韩爷?”
挂了电话,脸色微红的许唐看向关铭,尴尬地笑了下,扬扬手机:“韩爷和平儿喊咱回去接着喝,平儿还说我把你拐跑了,这孙子……·”
两人终于退回了安全区域,关铭笑着藏住眼里的攻击性,轻描淡写地说:“嗯,走吧。”
回到酒桌,许唐马上又被镇领导们围住,关铭看架势不算危险,便没出手干预。
陈跃平就在这时悄悄摸了过来,他坐到关铭旁边,探过来头,刻意压低了声音,单刀直入:“大猛1,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家糖糖了?”
关铭抬眼,他的眼神像柄利刃,从陈跃平的眉峰径直劈开,直到把陈跃平看得发了毛,才开口道:“是。”
他轻触手机屏幕,桌面的背景图一下子亮了起来——近处是乱石杂草,远处是清澈蔚蓝的天空和翻滚的云海,层层叠叠的山脉在云下蔓延——那是摄于四川云海镇的某个半山腰上、被关铭“标记”的许唐。
陈跃平的视线一下子被吸引住,直勾勾盯着关铭的手机桌面,震惊于那张照片和照片背后大胆又隐秘的情意。
他听见关铭嗓音厚重,语气笃定:“很早以前就看上了。”
关铭和陈跃平之间正暗潮汹涌,好巧不巧的,被过来敬酒的方菲赶上了。
“哇——”方菲睁大眼、捂着嘴,难以置信地感慨:“那不是…不是导儿么?”
关键时刻,陈跃平还是仗义了一把,将方菲拎到一边佯装数落:“别瞎看,你这小丫头片子来凑什么热闹!”
方菲吓得吐了吐舌头,又赶紧冲关铭笑笑,而关铭似是毫不在意,举起酒杯和方菲隔空对敬。
让人窥见这份心意也好,关铭想,他能期待的最好的结果,便是让一切顺其自然。
喧闹的聚餐结束,许唐庆幸没喝太多,和大家一起站在饭店门口,目送了镇上的领导们回去。
回到酒店,许唐终于卸下了所有紧绷的神经,而当他刚要舒舒服服去洗个澡时,陈跃平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握着手机的许唐皱了皱眉,声音却异常冷静,听不出情绪:“你再说一遍。”
挂了电话,许唐火速坐电梯下了一层,来到了陈跃平的房间。房门被陈跃平大敞着忘了关,毕竟他此时此刻的注意力全都在眼前的电脑、硬盘和储存卡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