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他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低头,沉默着喝着碗里温热的粥。
傅然就眼睁睁的瞧见,江一辰的手指,好似不受控制一般,颤抖的厉害,有几次甚至都握不住勺子。
傅然叹气。
江一辰这个人,从小胆子就大。
他记得他们上学那会儿,有一次在季如朗家里打电玩,不知怎么的被反锁在屋子里出不去,当是只有十三岁的江一辰,从九楼的阳台翻到了邻居家,把他们放了出去。
那九楼的高度叫傅然想想就双腿发软,江一辰却面不改色。
如今江一辰惊惧到手抖握不住勺子,他心里的恐慌和不安,想想就知道有多深了。
傅然攥紧了手:“一辰,你知道脑补损伤的后果是什么吧?”
江一辰放下勺子,起身走到床边,把手机递给傅然。
傅然楞了一下,接过来,低头一看一一
屏幕上正是缺氧后脑部损伤的症状和影响。
偏瘫,失语,不能独立行走,智商有可能降低到五六岁的孩童……并且,终生不可逆转。
傅然闭了闭眼。
哪一个,似乎都叫人无法接受。
虽然不会影响人的寿命,但……不久前还能搂着你的脖子,笑着和你打趣儿的恋人,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痴儿……
这种事情简直太可笑了。
或许顾清让不会有痛苦,甚至,顾清让都有可能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谁,但对于活着的清楚的江一辰来说,这种折磨足以刻在他的骨子里,会持续贯穿他的整个人生。
叫人抓狂,自责,乃至绝望。
更不要说,在江一辰的心里,他一直坚信,自己是有机会去救顾清让的。
傅然抬眸:“你做好心里准备了吗?”
江一辰给顾清让掖了掖被角。
声音凝肃:“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顾清让都是江一辰这辈子最喜欢的人。”
傅然感动的抽了抽鼻子。
瞧瞧,多专情啊!
多可歌可泣啊!他见过太多家庭这样的悲剧了,在漫长的照顾的病人的日子里,健康的那一方被一点点的消磨掉耐心,选择放弃。
再看看他家那口子,-他昨晚回去有感而发就顺嘴问了一句,“要是我也出了意外,成了植物人,生活不能自理了,你会不会照顾我一辈子?”
蔺家大少爷大腿正翘着二腿的看电视,闻言当即冷飕飕的瞥了他一眼:“放心吧,我会给你申请安乐死的,让你早登极乐。”
傅然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顾清让被转入普通病房的第四天,依旧是没醒。
江一辰请护士照看顾清让,自己回家收拾一些顾清让换洗的衣物。
哪知道,刚到公寓楼下,就被蹲点的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批记者拥堵着江一辰,身体,相机把江一辰推的有些站不稳。
江一辰始低下脑袋,咬紧牙齿,双手握拳,带着满身的寒意和冰雪,冷冷的进了公寓。
这段视频几乎是同时就被放到了网上。
引起了诸多网友的不满。
【记者能不能当个人?都这种时候了,还去采访人家江总?没看到江总眼圈都红了吗?】
【对啊,本来江一辰一点表情都没有,那个记者一说,顾清让是不是醒不过来了,江总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气死我了,往人家伤口上撒盐!这群憨逼记者!】
【这个时候就别打扰江总了吧?皮皮让出事,他肯定是最难过的人……】
【江总手上还戴着戒指啊……】
【哎,我也看到了。】
【江总瘦了好多啊,人也憔悴了好多。我现在真的相信他们是真爱了。】
【之前不珍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哎……】
江一辰回到公寓,简单的收拾了一些衣物,打算带去医院。
关上箱子时候,傅然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你没事吧?我看到网上的视频了。”
江一辰淡淡道:“我能有什么事情,别担心了。”
“那群记者也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来添乱。实在不行,找几个保镖吧。”
“嗯,我知道。”
江一辰轻轻的笑了笑,“行了,你忙你的吧。”
傅然电话刚挂,季如朗也打了过来。
“一辰,阿让情况还好吗?”
“……挺好的,已经没生命危险了。”
“我听说他缺氧时间过长,是不是?”
江一辰神色平静的“嗯”了一声。
季如朗是个医院,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厉害,一时间说不出话了。
反倒是江一辰笑了,“你们都别瞎想了,我真没事。”
“你别撑了。”
江一辰轻轻吐出一口闷气,表情看似更轻松:“真没事,别担心了。”
“行行行,反正你有什么事就绐我打电话吧,我认识不少脑科的专家,你有需求就找我。”
“嗯,”
江一辰三言两语的打发掉季如朗,电话一挂,整个房间陡然的沉了下来。
江一辰看着脚边的箱子,目光扫到床头的相框,伸手将它拿了起来。
眼神缱绻而又温和,相框里,是他和顾清让的一张合照。
是他们重新交往的第一个月,在顾清让的剧组外面拍下的。
那时候他去接顾清让回家,顾清让戴着黑色口罩,甩开众多粉丝,特意与他保持着五米以上的距离,就是不愿意和他并排走,他那时候忽然有些委屈,强行的拉过顾清让。
也不管有没有人看到半拉下他脸上的口罩,捏着他的下巴,迅速而又恶劣的缩了一个吻,还不忘用手机自拍了下来。
那时候顾清让吓的几乎要跳起来,一双剔亮的眼睛又慌又乱,好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镜头将这一幕完美捕捉,时至今日,这场景仍旧叫江一辰忍不住心动。
江一辰缓缓的在床边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拏着相片里顾清让的脸。
心脏处隐隐的痛感撕扯他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背快速的蹭了蹭眼角。
许是网上的声讨太大,记者们没再拥堵江一辰,江一辰带着收拾好的衣物顺利的返回了医院。
刚从电梯出来,就看到不少医生和护士挤在病房门口,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江一辰心脏一凝,忙的走过去。
“出什么事了?”
─个护士回头笑,“啊,江先生你回来了,顾先生刚刚醒了!”
江一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咚咚”撞了两下,手里的箱子猛然掉在了地上,那护士吓了一跳:“江先生?”
江一辰直接冲了病房。
医生和护士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刻都走了,傅然倒是在,站在床头边,见江一辰进来,眉头皱了皱,走过来急匆匆的开口──
“一辰,你要有心理准备……”
江一辰直接把傅然拨到了一边,低头看顾清让一一
第166章 六岁的孩子
顾清让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身上盖着半截被子,低着脑袋,两只苍白的手抓着一个红色的小球,反反复复的摆弄着。
“阿让?”
江一辰秉着呼吸,小心翼翼的他身边坐下。
伸手按住了顾清让的肩膀,声音发颤,一颗心几乎悬到嗓子眼。
“阿让?”
顾清让脑袋微微抬高,瞅了他一眼。
就这么一眼,就足以叫江一辰心脏发冷,脑袋被狠狠凿了一下的钝痛。
那种眼神与神态,绝对不是一个三十岁的成年男人应该有的。
那是一种好奇的,像是初生的牛犊,怯生生的目光。
─个属于孩子才有的眼神。
饶是已经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可这一刻,无尽的痛意还是从心底翻涌而上,让江一辰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看着我……阿让,你还认得我吗?”
江一辰摇着顾清让的肩膀。
顾清让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一个劲的挣扎,嘴里喊:“疼……疼!你是坏人……”
江一辰几乎奔溃,眼底生生的被逼出密密麻麻的血丝。
什么理智,什么准备,全他妈的是放屁。
他只想要一个完好无损的顾清让!
江一辰声音嘶哑,他握住顾清让的手,捉住他的下巴,不让他动,一步步的逼问:“你好好看看我,你认的出我的,你认的出我的……”
顾清让手脚动个不停,漆黑圆溜溜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哑着声音像个孩子一样哭。
傅然赶紧跑过去,拉着江一辰的肩膀,把他身体掰过来:“一辰,你冷静点,他现在智商就是个六岁的小
孩,你难为他干什么?”
江一辰张了张嘴,脸色白的像是纸一样。
顾清让立刻把自己缩了起来,手里的玩具滚在江一辰的脚边。
江一辰呆呆的坐着,视线里的红球如同针尖一样戳着他的眼睛,连带着心脏也在跟着一起疼。
傅然不说话,江一辰也不说话。
整个病房安静的叫人窒息。
许久许久,江一辰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弯腰,面色淡淡的把脚边的红球捡了起来,然后转头递给顾清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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