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时风的目光,城文缓缓将一双笑眼对过来,温和地问:“醒了?”
城文看了他几秒,意识到什么,走过来,蹲身撕开他嘴上的胶布。
面对突然靠近的城文,时风却浑身紧张,不由往后缩了缩。
城文蹲在他面前,用那对黑沉沉的眸子看他,问:“想说什么?”
时风道:“我是做了什么你这么恨我。”
“恨?”
城文微微颔首,笑眼缓慢眨了两下。
“怎么可能,我最不恨的就是你了,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很小的就见过面了。”
时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的本名是不是叫时树。”
城文依然是那副表情,“我的名字叫城文。”
“可《朝圣》是你写的。”
“不是。”
城文脸上的笑意稍稍淡了。
“那是时树的故事,不是我的。”
时风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我们能好好谈谈吗?至少让我知道原由,你说你不恨我,但我其实不太清楚你为什么这么做。”
“还是说,跟我的父母有关?”
听到这里,城文终于有了正面回应。
他冰凉的手指如蛇般缠上时风的脸颊,然后,又缓缓往脆弱的脖颈移去。
“是的……”
城文几乎靠近到堪称亲密的距离,明明动作温柔,时风却逐渐感到窒息。
“你还记得在那间休息室里,看到过的视频吗。”
城文开始轻描淡写地说起真相,手指也慢慢收紧。
“那其实是我拍摄的,而且,你妈的轮椅不是被挤翻的,是我让人去故意推翻的。”
“当时,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被无数只脚踩,而你站在台上遭万人唾弃,那是我最愉快的一天了。”
时风肤色涨青,想喊喊不出来,脖子上那只手的力度可怕又偏执,为了摆脱临近窒息的状况,时风开始挣扎。
城文却还在笑,笑得相当愉悦。
“无论是书一、赵太明、何漫漫、王谷……全都只是替罪羊而已,在你死之前我还是把事实告诉你,你所遭遇的一切,全都是我的手笔。”
“我亲爱的,弟弟。”
时风忽然暴起撞开城文,手脚被缚无法站立,他跪趴在地上大口呼吸,咽喉撕扯着咳,咳得撕心裂肺。
城文不痛不痒,很快又重新过来,暴戾地抓住他的头发。
城文再已无法掩饰他的疯癫,他亢奋无比,身体里似有无穷无尽用不完的力气,时风很快便无力摆脱,被对方掐住脖颈按在地上,于生死之间拉扯徘徊。
“不是想报警吗,报吧,你觉得警察救得了你吗?我告诉你,那种没用的存在根本救不了任何人!但有一个人可以,你现在打电话让你爸来救你,我就放开你,打不打?”
时风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就连呼吸也断续成紊乱的气丝。
在城文近乎疯狂的双眼里,他感觉到额头扑腾的血脉,正滚烫地扑扑直跳,视觉已有些模糊。
时风整个人被城文掼到墙上,后脑勺被撞得震荡。
他痛叫一声,城文把手机举在他眼前,强迫道:“现在就给时近威打电话让他过来救你,否则我下一秒就让你死。”
时风颤着手去按号码,好几次按错了,城文的表情便阴鸷一分。
等终于将那个号码拨出,时风闭眼,精疲力尽地靠在墙上。
全身上下哪里都痛,他能预感到情况不太好,流逝的每分每秒都是倒计时,时风完全相信,城文这个人存在即是危险。
父亲的号码,他是记得的,但时风还是有些许不安,他没有把握父亲一定会接。
然而,10秒后,对面接通了。
时风心脏一窒,莫名感觉眼泪都要掉下来,他立马便对着手机叫了一声:“……爸!”
那边不知是什么反应,一片沉默。
时风顾不得其他,生怕对面把电话挂了,急切地又喊了一句:“爸,我是时风。”
时风望一眼面前阴冷的视线,喉音嘶哑道:“救我……”
城文利落地挂断。
他满意了,起身松开了时风。
但城文却并未离开,而是来回在屋里踱步,不停翻找着什么东西。
一会儿,他又站在镜子前,毫无由头地打理头发。
将额前凌乱的发丝重新打理好,城文拿起那瓶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来的不明液体,拧盖,仰头喝了一口。
如果不是对方在吞咽时明显紧皱的眉头,时风差点以为那只是一瓶普通药液。
但很快,不由时风细想,城文拿着那瓶不明物,转身重新朝他走来。
当时风闻到从瓶口散发而出的刺鼻气味,他一下子便明白了这是什么。
遭了……
明白已经没有退路,城文居然……想要拉着他一起服毒自杀!
城文捏住时风的下颌,另一只手尝试强行灌毒,被时风屈膝一下踢中肚子,他丝毫不停歇,无论怎样都要让时风喝下去。
巨大的不安将时风笼罩,求生欲下他拼命挣扎,“我不喝!!唔、唔唔……!”
时风不住扭头,城文扬手就扇过来一巴掌,那力度甚至大到时风的脑中嗡嗡作响。
“活这么久也该活够了吧?你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吗?我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活了这么多年、这个恶心至极的世界!我早就受够了!”
时风死死咬住牙齿,无论对方怎么灌,就是不张开嘴,褐色液体顺着下巴流下去,滴得到处都是。
似乎正在做的事情让城文尤为亢奋,他在低声地笑,呵呵哈哈,肩膀轻颤。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然而,他眸中带泪,里面竟藏着浓烈的痛苦。
“我要让时近威,亲眼看着你死。”
时风牙关发酸,已经快要坚持不住打开。
就在此时,巨大的声响从窗外传来。
嗡嗡嗡……
螺旋桨划破空气,呼哧呼哧……靠近之后,震耳欲聋。
城文拉开窗帘,外面已被直升机包围,他的脸一出现在视野中,刑警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城文“唰”地拉上窗帘,回身拿刀子割断时风腿上的绳索,抓起他的头发,暴力地往门外拖。
两人狼狈地上了天台。
狂风呼啸,空中的黑云阴沉,下雨前的前兆。
脖子被抵上森寒的枪口,来不及细想城文的手枪从何而来,时风已被挟持到天台边缘。
他回头往下一看,立马腿根发软,不敢动弹。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高楼,这里是A市著名的地标建筑,云天大厦。
这栋建筑总高530米,如果掉下去,结果可想而知,骨头都能摔成渣。
空中有人在喊:“下面的人,你已被全方面包围!现在!立马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城文无动于衷,时风却察觉到皮肤上的枪口更用力了一寸。
冷汗直下。
僵持中,他的父亲终于出现了。
对方被全副武装的刑警围在中心,乌泱泱的一群,刑警总队长向他鞠躬,递过去一件防弹衣。
时近威淡淡摆手表明自己不用,而后,严肃的目光隔着重重机械枪支,遥遥朝时风看来。
明明眼下正处于危机,时风却还是在这一眼中,感到了从心底深处升起的无地自容,和历经时光之后突然面对父亲的,羞愧。
离经叛道的儿子,没有遵从父亲的任何教诲,想要摆脱一切去寻找自己的天地,却摔得满身都是泥,连家门都无颜再踏。
父亲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吧。
忽然感到城文的手颤了一下,余光中,时风看到城文嘴里涌出的腥红。
大量血液,从被侵蚀的内脏肆意蔓延,不光是嘴,城文的耳朵也流出黑红的液体,很快,将时风的肩膀染得鲜红一片。
城文喝下的毒开始发作了。
但他没有对身体的变化作出任何反应,甚至依旧站得笔直,握枪的手青筋鼓起,下一秒就能要了时风的命。
与时近威对上目光,城文咧嘴笑道:“你终于来了。”
时近威淡淡望着他,似在思考,开口时,却只对身边的人说了两个字,“开枪。”
时风心脏快到快要晕厥,肢体发麻中看到刑警总队长对父亲说了什么,对方神色丝毫未变,却道:“这个人质,是我的儿子。”
这句话一出口,十秒后,一粒子弹划破空气。
城文的枪脱手飞出,子弹废了他一只手臂,喷涌的鲜血源源不断,在地上蔓延。
时风终于挣脱,抬腿想要奔跑到对面,迈步的瞬间整个人摔倒在地,磕破了下巴。
他的腿,竟然软到没有力气再直立行走!
幸好,刑警迅速将时风救起,带到后面将他保护了起来。
呼啸的风里,雨点一滴一滴降落。
人群中,时风眯眼,看见城文在风里飞扬的发。
一时间觉得那人像脆弱的飘絮,只眨眼就会逝去。
城文的脸色从未那么苍白。
“我也是你的儿子。”他说。
“我妈带着我在地下室生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城文呕出一口浓稠血液,又继续道,“但她还是把我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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