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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花的越冬方法 (水在镜中)


  水退了,江滩露出来了老大一片。有许多人在那里带着孩子挖江蚌。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把正在往水里跑的小孩子捞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郁青的眼睛模糊了。他擦了擦眼睛,可泪水越来越多,很快就淌了满脸。郁青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终于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痛哭起来。
  温暖的手迟疑地落在了他背上。
  郁青转过身抱住润生,像小时候那样开始嚎啕。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后来太阳很大,晒得人眼冒金星——他也说不准,因为他头晕得厉害。
  润生一直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郁青哭够了,哑着嗓子开了口:“你知道么?人死了会变得好小好小啊。”
  他向润生比划:“就剩那么一点点了。”
  润生轻轻道:“我知道。我也见过。”
  郁青抬头看他。润生的眼睛深邃又平静,郁青便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以前他觉得润生很多时候太过冷漠。现在他几乎感谢这种冷漠。
  可是那又不是全然的冷漠。润生注视了他片刻,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别哭了。”
  郁青点了点头,眼泪却又掉了下来。
  润生把他稳稳地扶起来:“我送你回家。”
  郁青慢吞吞地爬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润生出发前,却忽然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秋风吹干了郁青脸上的泪水,也让他慢慢清醒了一点。他这才意识到,润生是在尝自己眼泪的味道。
  这好像没什么不对,因为郁青小时候自己也舔过自己的眼泪。可又好像十分不对,因为润生已经不是孩子了。
  但他什么都没有问。长时间的哭泣让他疲惫而迟钝,无法思考更多的事了。
  回到家,郁青和润生一起上楼。
  李淑敏睡着了。郁芬在守着她。看见润生进门,姐姐眼睛红了:“谢谢你过来。”
  润生很像个大人的样子,对郁芬道:“郁芬姐,节哀。”转身看到客厅柜子上的灵牌,他很自然地过去给郁青和爸爸和大哥都上了香。
  做这些事时,他的仪态看起来熟练又标准,甚至还带着几分从容和优雅。
  郁芬叹了口气,似乎是说给郁青,又似乎是自言自语:“润生长大了啊。”
  润生和郁青要好,郁芬和他也不见外,给他端了茶和午饭,就回去守着奶奶了。
  郁青已经洗干净了脸,歉意道:“没什么好吃的,就素包子。”
  润生不在意,拿起了一个:“没事儿。”
  “对不起啊。”郁青坐在床上:“我今天……”
  润生摇了摇头:“都说了没事儿了。”他咬了一口包子:“挺好吃的。”
  郁青哪里能不知道二毛呢,那是个没有肉不吃饭,肉不好吃也要皱眉头的人。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在润生身边坐了片刻,起身打开了抽屉。
  铁匣子里有两把崭新没开封的剃须刀,据说是研究所发的日用品——这是姐姐整理大哥的遗物时找到的。郁桓留下了不少这样的遗物。走之前,他把没有用上的新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收拾好,留给了家里人。
  郁青拿起了一把,递给润生:“这个给你用吧,我大哥留下来的。是新的。”
  润生抬头,却没有接:“这是遗物吧?”
  郁青愣了愣,突然意识到润生可能有忌讳。他放下了手,黯然道:“啊,也是。好像不太好。”
  没想到润生忽然伸手,把剃须刀从郁青手里拿走了:“那我就不用买了。有刀片么?”
  郁青下意识微笑了一下,鼻子却又酸了:“有,我给你拿。”


第32章
  人走了已经无法挽回,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李淑敏坚称自己没事,把孩子们都撵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了。郁青不太放心,妈妈和姐姐都不在家的时候,他中午会风驰电掣地骑自行车回来一趟,看着奶奶吃了午饭,然后再打仗一样匆匆赶回学校上课。
  家里人都很担心李淑敏会就此垮掉——她毕竟已经是奔八十的人了。但奶奶在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反而比其他人更早地恢复了精神,开始像往年一样赶着给小辈做下一年的衣物。
  都是命。她这样说,也这样接受了现实。
  趁着我还能动弹,得赶紧给你们把衣服做出来。李淑敏反复这样絮叨着,说着还不忘数落儿媳,说周蕙握手术刀时双手那么灵巧,谁知道针线活却做得一塌糊涂。郁芬更是被当妈的养废了,连个拉锁都不会上。将来若是自己没了,全家连棉衣棉裤都要去求别人来做了。
  其实百货大楼边上就有裁缝铺子,从貂皮大衣到内衣内裤都能做。但是大家心照不宣,谁都没在奶奶跟前提过这个事。能有个“没了我不行”的念想,老人家才会有精神头继续好好活着。
  而小辈们各有各的忙碌,似乎都没有时间去想太多。但也有一些事是变了的。郁芬没有再抱怨过厂里,周蕙则买了几本心理卫生的书,悄悄放在了郁青的书桌上。
  郁青草草地翻了几页,没怎么细看。他高二了,重点班课业繁忙,还要照顾家里,每天写完作业都是深夜,基本脑袋一碰枕头就睡着了。人太忙太累,也就没什么机会想东想西,有些事仿佛自然就被淡化了。
  而润生比郁青还要忙,他们全宿舍很快就不见了人影,据说是参加集训和比赛去了。集训是在大学,比赛是在外地,总之,不再回学校上课。
  有时候郁青会想,选择了走竞赛道路的润生,或许是以另一种形式早早地脱离了高中的生活。
  他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比起羡慕,大概更多是孤独。尽管在新班级里郁青也交到了新朋友。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润生早就成了无可取代的那个人。
  这一年冬天来得比往年要冷,老教学楼总是寒气森森的,但宿舍的供暖走附近一个家属楼的热网,要比学校的其他地方暖和很多。润生走之前把自己宿舍的钥匙给了郁青,这样郁青有时候累了或者冷了就可以去他宿舍休息。
  他们高一时每周上四天半课,高二则成了五天半——周六上午还要上四节课。而且就算放了学还会有很多人继续留在学校自习。学校里有老师,可以给学生随时答疑解惑。
  高一是高一,高三是“毕业班”,而高二是“准毕业班”。高考决定了人一生的命运。成败在此一举。
  每个老师都念叨着类似的话。
  郁青想,不是的。决定人的命运的根本就不是诸如“一次考试”这样具体的东西,而是人身处其中却看不见的洪流,和洪流中人的选择。
  但高考仍然是重要的,对于每一个想有个好前程的高中生来说。
  润生的宿舍没有人,又暖和。郁青平时周六下午会去那儿做功课,顺便帮润生简单打扫一下。遇到问题就做一个标记,回家之前去一趟老师办公室把疑问解决清楚。然后周日基本就是复习和预习,在家拉拉小提琴。
  他已经不再上小提琴课了,学了好些年,琴也始终拉得很一般。人或许就是这样矛盾,郁青学琴的时候老是苦大仇深的,可如今每周能拉一会儿琴,他又觉得是种放松。
  二胖对郁青的状况感到担忧。他身边都是些快乐的人,中专的学业也不忙。一群半大小子休息日经常呼朋引伴地四处游玩儿,和郁青的生活完全是两样。
  偶尔也出来好好玩一玩嘛。他劝道,人生在世,就这么几十年,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干嘛不高高兴兴的呢。
  郁青说我没有不高兴啊,我们功课确实忙嘛。
  二胖就叹气,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半是劝慰郁青,半是劝慰自己:等高考完了就好了,等你考上大学,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对了,润生怎么样?感觉老长时间都没看见他了。
  郁青说我也很长时间没看见他了啊,一晃儿有快三个月了吧。
  二胖就叹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郁青做着做着题,就想起了二胖叹气的样子。他们四个伙伴已经很久没聚在一起玩儿了。麻杆儿忙着搞对象和交际,润生去参加竞赛了,自己每天有写不完的作业。难怪二胖要叹气。
  但是作业真的写不完么?郁青看着试卷上的习题,有些黯然。他其实只是不想出去玩儿。大哥走后,感觉好像获得一点点快乐,都是有罪的。
  郁青对着物理习题集上的小滑块发呆了片刻,合上了书本。才下午一点,离润生信上提到的时间还早。不过郁青仍然快速收拾好东西,拎着润生的羽绒服出了门。竞赛队今天回来,他要去火车站接润生。
  其实二毛没有提让他接站的事,是郁青主动的。他知道润生压根儿不会和父母说这种事,而且就算说了,父母也未必有时间过去接他。
  郁青从前只去火车站接过大哥。而大哥从今往后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但他现在有了另一个可以等待的人。想到这里,郁青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闷闷的,让人伤心,却又好像有些暖和,让人想要微笑。
  公交车四处漏风,车开得像蜗牛一样缓慢。窗子上全是厚厚的冰霜,看不到外面的样子。郁青摘下手套,用手指把冰霜融出了一个小小的洞,透过那个洞看向窗外。天色比他刚出学校那会儿更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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