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风暴 (子鹿)

　　冬天天色暗得早，等他到雲七的时候外面已经差不多黑了，店里还没什么客人，周洪和顾巡正在吧台聊天，听到推门声一起朝门口看了一眼。
　　“哟，江哥不是说你去比赛了吗？”周洪一如既往地大嗓门，“回来了？”
　　“嗯。江——他在吗？”
　　方颉原本想直接叫江知津，但是在周洪和顾巡面前又感觉不太合适，想跟周洪一样叫江哥，又不知道为什么叫不出口，卡了一下，生生换了个词。
　　顾巡估计听出来了，乐了一会儿才道：“二楼小仓库，休息呢，你上去看看吧。”
　　“哦。”方颉点点头，朝楼上走去。
　　说是二楼，其实也就七八阶台阶，一间阁楼改成的临时放点酒的小房间，放了张折叠床，有时周洪或者顾巡懒得回去了也会在里面过夜。
　　门没锁，方颉扭开房门，两边都是箱装成堆的酒，正对着的就是那张小小的折叠床。
　　江知津仰面躺在床上，右手搭在额头，闭着眼睛，看起来是睡着了。他没盖被子，只随便盖了一件外套，一半盖着，一半已经滑落。
　　阁楼没有暖气，温度并不高。方颉看了一眼，轻轻关上门，上前几步走到了江知津床前。
　　他走路的声音很轻，江知津连动都没动，呼吸也很平稳，看起来没醒。方颉小心翼翼地把对方身上遮不了多少的衣服拿开，稍微往床里面探了探身，想扯一扯叠好的被子，帮江知津盖上。
　　江知津睡得不至于张牙舞爪，但姿势也挺霸道，小半个身子压到了被子的边缘，方颉轻轻扯了两下没扯开，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稍微又往里靠了半步，右腿曲着搭在床沿，探身去扯被子的一角，这次终于拉开了半张被子，盖在了江知津身上。
　　方颉给江知津盖好被子，低头时才发现有些不对。
　　为了扯床里面的被子，方颉整个人都朝床内探进去，一只腿压在床沿，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伏在了江知津身上。特别是现在，他低头去看江知津，正好和对方脸对脸。
　　江知津依旧闭着眼，似乎没动静。方颉看着他，突然发现江知津睫毛挺密。
　　又密又长，有点像小扇子。他的眼皮上居然有一颗痣，小小的，颜色很浅，不靠近几乎看不出来……
　　方颉微微低下了头，想把对方看清楚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身下的江知津微微叹了口气。
　　“差不多得了啊，别逼我抽你。”江知津道。


第51章 妈妈
　　江知津的语气挺平静，也没带什么睡意。但这句话来得突然，方颉条件反射似的立刻往后仰，脚下跟着退了两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酒箱，叮叮咣咣的声音响成一片。幸好他反应还挺快，反手一把扶住了晃荡的箱子。
　　江知津反而吓了一跳，立刻从床上翻起，扶了对方一把让他站稳，本来心情挺复杂的，先没忍住笑起来了。
　　“诶，至于吗？”
　　方颉瞪着眼看了江知津几秒，才慢慢道：“你到底睡没睡。”
　　“睡了，没睡熟，你开门的时候就醒了。”江知津笑了笑。
　　“哦……”方颉应了一声，顿时后知后觉的尴尬起来。
　　“我刚才……没其他意思。”
　　江知津看着他：“嗯。”
　　“真的，我想给你盖个被子来着……被压住了，我就想拉一下。”方颉道。
　　“知道，感觉出来了。”江知津笑道。
　　方颉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江知津挺想说刚开始你是在帮我盖被子，那后来那几分钟你跟木桩似的盯着我看，还越靠越近，总不能还是盖被子吧。
　　但江知津没说。他看了眼时间，拿过外套边穿边和方颉说话。
　　“怎么现在才到，吃饭了吗？”
　　“没有。”
　　“走吧。”江知津穿好衣服，朝门口走过去。“带你去吃饭。”
　　等下了楼，江知津跟顾巡和周洪打了个招呼，带着方颉出了雲七。天气冷，他们没有走多远，随便选了一家涮羊肉。
　　两个人坐了一桌小桌，铜锅里汤底开了，热气腾腾，白雾裹挟着香气散在两人中间。江知津点了好几盘肉，自己却没怎么动。
　　吃到一半，江知津已经停了筷子。方颉隔着热气看了一眼江知津：“你吃饱了？”
　　“吃你的，我和周洪他们吃过了。”室内不能抽烟，江知津含了一颗送的薄荷糖，说话有点含糊。“考得怎么样？”
　　“第三，高考应该有加分。”方颉答。
　　全省第三，高考加分。明明挺牛逼的事，方颉说得却挺平静。包括上次满分，上上次的年级第一……
　　江知津刚开始觉得这小孩是在装酷，故意做出一副“虽然我挺牛逼，但是我不在乎”的姿态。但每次方颉的努力又都从不掩饰，不会装作轻轻松松拿第一的样子。
　　后来江知津才想明白，方颉这种态度，只不过是觉得自己拿这个成绩是正常的。
　　——因为我够努力，这个分数和我的努力成正比，不管什么名次都理所应当并坦然接受，没有什么好惊讶，也用不着吹嘘。
　　这种态度比故意装酷还要酷一点，但是江知津又觉得挺可爱。
　　这就是酷哥的自信吧……江知津眼里带着一点笑意，看了方颉一会儿，又在对方抬头前移开了目光。
　　等吃完饭出了店，雲七的客人不算多，江知津让顾巡和周洪看着点店，自己带着方颉先回了家。
　　或许是因为吃饭的时候是在室外，人挺多的，他们之间的气氛还算自然，等一到了家只剩下了两个人，方颉突然就有点尴尬。
　　江知津倒是挺淡定，还和以前一样让方颉先去洗漱，自己进了卧室，不知道在干什么。
　　两个人都没提那天晚上那通电话。
　　这让方颉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点空。
　　那天晚上他是被江知津所说的和喜欢的女孩儿谈恋爱给气到了，所以反驳似的说了接下来的那几句。等江知津挂了电话，他又有点后悔。
　　自己当时那样的做法和语气挺不成熟的……他怕江知津不把自己的话当真，也怕江知津直接了当的拒绝。
　　现在江知津没说什么，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这也意味着江知津暂时不打算挑明这件事。
　　反正方颉说的是小男孩儿不是江知津，不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两个人就能维系着以前的关系，在屋檐下和平共处。
　　很烦。方颉吐了口气，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江知津可能是因为尴尬，也可能是因为犹豫，或者是不知道怎么应对，所以采取这样的方式给自己一点思考时间。虽然今天他看起来神态表情都挺正常，但估计心里挺累的……
　　方颉不太想打扰江知津的这段冷静时间。
　　自己那通电话估计已经够江知津烦的了，再去和他讨论谈恋爱的事没准江知津真的会抽人……
　　方颉想到这儿，没忍住笑了一下。
　　你可真烦人啊，方小颉。
　　*
　　好歹出去还是拿了名次，周一学校的升旗大会上，校长特意把这一批人叫出来嘉奖了一遍。特别是方颉，学校里甚至想让他做一个国旗下的演讲，激励一下高三生以及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被方颉干脆地拒绝了。幸好学校也没坚持。
　　竞赛结束，学校的生活又回归了正轨，方颉重新投入到了无止境的复习考试里。后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一天一天在减少。所有人起得越来越早睡得越来越晚，据说有的时候宿舍和教室熄灯了，还有人会在宿舍走廊里看书，因为走廊的灯是常亮的。
　　连徐航这种以前每次都等着抄作业的主都已经开始和方颉讨论数学题了，晚自习对着试卷抓耳挠腮，整个人写满了痛苦。
　　当然高三生活也不全是煎熬，不管无休止的学习多么暗无天日，到底还是一群青春期的小孩儿，快乐总比痛苦多一些。
　　十二月刚开始，十一月底的月考成绩就出来了，方颉依旧是第一，和前几次的成绩差不多。蒋欣馨进步挺快，连徐航都前进了五六名。谭卓反而掉出了班级前五，年级更是掉出了前二十。
　　这个结果挺多人都有些诧异，唐易更是和谭卓私底下谈了好几次，让他调整好心态，注意休息，不要太着急。谭卓当时没说什么，结果在班上越来越沉默，极少和人说话。
　　周五晚上江知津没来接人，据他说是有事。方颉下了晚自习刚出教学楼，包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他刚开始还以为是江知津的电话，直到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妈妈。
　　方颉愣了一下，接通电话，冲那边喊了一声“妈”。
　　“小颉，放学了吗？”
　　“刚放。”方颉说。“怎么了？”
　　晚上风有点大，不停往脖子里灌。方颉拉高了拉链，听着周龄在那头说话。
　　“明天周六，妈妈出差路过绍江，想见一见你和知津，一起吃个晚饭。提前和你说一声，你几点放学啊？”
　　方颉拉拉链的动作一停，手慢慢放了下来。
　　“五点——”方颉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顿了顿又接着道，“江知津那儿我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