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二院,江哥说没事,就是见了点血。”
顾巡点点头,将钥匙握在手里,转头看向方颉。
“走了,帅哥。”他说。“带你去见江知津。”
第2章 洗澡
俩人的神动作都很急,根本容不得方颉多想,直到坐上车,方颉才稍微回过神。
他们开的车是辆挺新的suv,白色。顾巡负责开车,周洪坐在副驾驶,方颉独自在后座听他们在前面说话。
“江哥说是上周在酒吧那群傻逼!妈的,可把他们牛逼坏了,叫他们滚都算轻的,上次就该直接揍一顿……”
“行了,”顾巡车开得飞快,嘴上倒是挺冷静,“在酒吧打架,店还要不要了?”
“那不在酒吧行了吧!”周洪不服气地嚷嚷道,“明天我就联系认识的兄弟,江哥也敢堵,我操!“
方颉默不作声的待在后座,顺着他们的话捋了捋,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
估计上周有几个人在江知津店里不知道干了什么,被江知津赶出去了,现在江知津又被他们堵了,见了血进了医院。
所以自己在机场等着江知津的时候,对方很大概率在哪条巷子里跟人打架。
……听起来非常的社会青年。
而自己要和这位社会青年共度整个高三时光。
去医院的二十分钟里,方颉的情绪从茫然、无语、憋火,最后尘埃落定,成了一种“去他妈的爱谁谁”的自暴自弃放弃思考状态。
反正自己是来找江知津的,不管他是在机场、酒吧、在巷子里打架还是已经躺医院病床上不能自理了,自己都得找到他。
因为初到绍江,方颉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了,而妈妈还在等着自己回消息。
一想起这个方颉太阳穴就有点疼,是那种血管一跳一跳的闷痛,他觉得自己也可能是被饿的。
潮城到绍江,三个半小时的飞机加落地三个小时的奔波加等候,方颉没有吃饭。饥饿感已经从胃窜到了脑子。
但是现在车刚停稳,顾巡和周洪已经不要命似的往急诊室冲了,方颉再饿也不可能喊一句“先等等我去吃个饭”,只能忍着头痛跟在他们后面。
八点多的医院也挺热闹,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和病患,三个人穿过人群,终于到了急症室门口。
周洪冲在最前面,环顾了一圈就朝着一个方向窜了过去。
“江哥!”
他这声吼得很大,前面的护士回头冲几个人翻了个白眼。
急症室旁边就是等候区,放了三排蓝色的塑料座椅,第一排有三两个大妈坐在一起唠家常,后面坐了一对母子,只有最后一排独自坐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江知津已经在塑料椅上闭目养神四十分钟了。
缝了七针的左手小臂挺疼,像是被火燎的程度。
他正前方坐着的小男生十四五岁,可能刚进入叛逆期,正在处于“全世界都不了解我”的伤感非主流阶段。江知津看不出来他哪有病,姑且猜是脑子——因为他母亲端着水一直让他先吃药,非主流一边打着游戏和队友嘶吼交流,一边用同样的音量冲自己妈吼“闭嘴。”
等前面的非主流再一次冲着他妈说国骂的时候,江知津毫无征兆地睁开眼,右手一把扣住了前排非主流的后颈,迫使他转过头。
非主流猝不及防,转头估计也想来几句带着爹妈的问候,但一眼看见了江知津衣服上大片的血迹便被吓愣了,只能呆呆看着江知津盯着自个儿面无表情地开口。
“劳驾。”江知津道。“把药吃了,然后闭嘴,可以吗?”
非主流一脸呆滞地点点头,江知津在对方母亲出声之前抢先说了句“谢谢”,随即放开了手。
世界安静了。
江知津舒了口气,单手从烟盒里摸出一只烟。医院禁止抽烟,他没点,只是习惯性地咬在嘴里给自己一点镇痛作用。
还没等咬稳,就听见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江哥!”吓得他烟应声掉在了地上。
江知津深吸一口气,捡起烟转头看向扑到面前的周洪,压低了嗓音问:“你他/妈——来医院给我叫魂呢?”
他这一转头,方颉得以看清了他的全貌。
江知津穿了一件白t,上面染了斑驳的血迹,已经干了,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袖子挽到手肘,头发有些凌乱,带着点湿气垂在额间,手里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正和周洪说话。
挺好的,方颉刚开始听到江知津打架的时候,脑补的是一个紧身裤豆豆鞋的社会青年,随时可能会掏出一瓶矿泉水往头上浇。
现在看来江知津虽然行为很社会,脸还算符合正常人类的欣赏水平。
方颉走到三人前面几步站住不动了,垂眼飞快扫了一眼对方缠着纱布的左手小臂,没有上去打招呼的意思。而那头周洪已经开始说到明天叫哪些人在哪条街堵人了。
“差不多得了,人都还蹲在派出所呢,你上派出所门口堵?”
江知津被吵得伤口更疼了,他环顾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到了方颉身上。
打量了几秒之后,江知津皱着眉头问:“这人谁啊?”
嘈杂的医院大厅里,方颉觉得自己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得起劲,他深吸一口气:“江——叔叔。”
在场几个人都沉默了。
江知津的看着方颉,脸上没什么表情,估计被对方叫懵了,过了会儿才问:“你叫我什么?”
江知津,28岁单身男青年,在医院被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甚至还要更高一点的,完全不认识的男的,喊了一声叔叔。
现在他终于懂年轻小姑娘被人叫“阿姨”的心情了——如果不是手太痛,他应该已经抽人了。
方颉看对方一脸“虽然我在问你但你要再敢喊那两个字就死定了”的表情,最后还是只回答:“我妈让我来找你的。”
“我妈叫周龄。”
江知津先是没反应过来,盯着方颉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方颉?”
还他妈是个疑问句。
老妈送自己出门时一直说见到江知津要礼貌点礼貌点,但因为这一天的破事和饥饿,方颉快被疲惫感淹没了,甚至还有点火气,于是只干巴巴的回了个“嗯。”
“你不是明天中午的飞机吗?”
“……今天。”方颉语气已经出奇冷静。“9月17日中午1点,潮城到绍江。”
江知津下意识想掏出手机确认,等看到屏幕上蜘蛛网似的碎纹时才猛然想起,自己的手机打架的时候被人摔了,现在功能等同于板砖,连刚才的电话都是借护士站的座机。
他很轻地骂了一句“操”,随即站了起来对着方颉点点头:“不好意思,手机坏了。”
道歉的态度倒是挺果断,没等方颉有所表示,他又指着方颉冲周洪和顾巡开口道:“我姐的儿子,方颉。”
周洪斗胆开腔:“江哥,你还有姐姐啊?”
“邻居家的姐姐。”
手臂上的伤又开始疼了,江知津简短的答了一句,皱了皱眉。
这件事其实真的不怪江知津。今天他过得一片混乱,先是在个堆放垃圾桶的胡同里和人打架,再到后来路人报警被拉去派出所,再到后来发现受了伤被送来医院。这种高度混乱的状态下,他还能站在这就很不容易了。
在场唯一的人精顾巡一把揽住周洪的肩膀,打破了这份让人窒息的尴尬。
“先回去吧,快下雨了。”
江知津浑身最严重的就是手臂划伤,其他地方除了点跌打伤外没什么大碍。出了医院已经接近10点,天际已经传来了隐约的雷声,狂风过境,几乎能把一个成年人吹得踉跄。
顾巡先开车把江知津和方颉送回家。依旧是方颉坐后排,旁边却多了一个江知津。
自己高三这10个月的临时监护人。
这么一想,方颉忍不住转头看了江知津一眼。
江知津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从长相来看江知津也只算中等偏上,但他眉眼分明,五官线条锋利,连闭着眼都皱着眉头。和老妈口里所说的,小时候又乖又讨巧的小孩好像没有一点相似。
江知津,传说中的自家老妈的邻居家的小孩,两家只隔了一堵青砖墙。江知津刚出生的时候方颉的妈妈周龄读初中。周龄大学毕业的时候江知津7岁,父母去世成了孤儿。
据说那时候是除夕前一天,江知津的父母骑摩托去县城买第二天要用年货和鞭炮,半路撞上了一辆水泥罐车,连人带车都卷进了车轮底下。
家里瞬间就只剩下了江知津和他奶奶相依为命。
江知津奶奶身体不好,当年家里没有其他收入。周龄毕业后直接落户潮城,已经不大回老家了,她在潮城做工程的圈子里是有名的女强人,和丈夫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造价咨询公司,经济能力不错,又可怜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儿,江知津高中的时候,三年学费和住宿费都是当时已经工作了的周龄替他交的。
后来江知津18岁高考完,奶奶去世,他没上大学去当了兵,后来又退伍,自己在绍江做生意。
周龄在江知津来绍江前陆陆续续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说明江知津会对方颉负责,其他的周龄没说,方颉也没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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