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沈植闭上眼,把许言搂紧一点,很清晰地说。
他如释重负,他知道许言一直在等这句告白,而自己终于能说出来了。
也没有那么难,并不难,沈植想,只是几个字而已,为什么在过去几年里自己会避免触及,会那样抗拒承认。一旦说出口,胸腔里就像有瀑布汹涌,无数想要说的话水珠似的争相恐后地迸溅,反而不知怎么表达——可沈植觉得,一句我爱你也许已经足够表达了。
“哦。”许言回答。
沈植一怔,下一秒,许言把他的手拨开,转过身,面无表情地问:“所以呢?”
“我……”沈植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些痕迹,比如惊喜的、诧异的、震惊的、难以置信的,可什么也没有,许言平静得不像话。
“你在期待什么?”许言漠然看着他,“期待自己说一句我喜欢你,我就要当场失去理智感激涕零了?你觉得这句话很了不起?”他靠在门边,双手环在身前,很淡地笑笑,“沈植,你这人挺有意思,我在你身边打转了四年,你嘴巴紧得跟什么似的,多一个字都不肯给我,现在分开两个月,你倒是说得出口你爱我了。”
“早知道这样,我何必那么费劲,早点走不就行了,你觉得呢?”
“许言。”沈植蹙着眉,低声说,“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许言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许久,很突然地笑起来,只是笑的同时有大滴的泪从他眼角往下滚。许言笑着说:“算了。”
他说完就转身进屋,之后立刻要关门,沈植迅速伸手抵住,将门推开,许言已经站进黑暗里,声音好像是用力克制过后才发出的,他说:“你别过来。”
沈植停在门边的位置,有些担心地叫他:“许言?”他感到正有一种濒临崩溃的、死灰般的绝望,从客厅的阴影里朝自己蔓延,像潮水——来源于许言。
“你怎么说得出口你爱我?”许言的嗓音轻微发抖,他说,“我宁愿你讨厌我。”
他宁愿沈植永远不爱他,宁愿沈植一辈子讨厌他,也不愿意在此刻听到他说我爱你。许言不是没期待过沈植会喜欢上他,甚至他每天每秒都在奢求,但他同时又无比清醒,沈植不可能是爱他的——怎么会有人在不遗余力地展示着冷漠、反感、不耐之后,还能说出一句我爱你?
许言也以为自己一直在盼望这句我爱你,可当沈植真的说了,他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么不想听。
“你有脸说爱我?”许言一字一句,“我知道你喜欢喝什么牌子的酸奶,我知道你不爱吃芹菜,我知道你习惯坐在沙发左边……你呢,你了解我多少?”
“你不尊重我,你冷暴力我,你让我陷入自我怀疑,每做一件事就要逼自己反省。现在你说你爱我,你问问谁会要这样糟糕的爱,你他妈也配说爱我?”
门边漏进走廊的光,沈植就站在那道光里,可许言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沈植僵直着,像是挨了一巴掌,面色苍白,半晌才声音低哑地说:“对不起。”
“是我性格的问题,我……”他吃痛般地闭了闭眼,说,“我不会爱人。”
“不会爱人你不能学?你是废物?”许言讥讽道,“别找理由了,不爱就是不爱,我没见过这种让人心寒的爱。”
他其实已经要站不稳,如果手边能摸到什么东西,他必定就砸过去了,可许言仍强撑着,冷声说:“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真要命,身体里有什么在飞速瓦解,一厢沉浸的感情,竭力自愈的伤口,孤注一掷的恐惧,自欺欺人的安慰……许言已经能够坦然接受沈植不爱自己,接受种种意难平,可他无法面对这种事实——嘴里说着爱他的人,竟然那样残酷地将他的一腔爱意踩在脚底,整整四年。
这算是什么狗屁的爱,如果这就是沈植能给他的所有,如果许言早知道……他一定一定,不会在沈植说要试试的时候,回答‘好’。
“许言。”沈植还记得不久前许言眼里掉下的泪,混糅着脸上不合时宜的笑,复杂得刺目——许言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沈植哑着嗓子说,“是我的错,对不起。”他不知道此刻除了道歉还能做什么,他只明白,迟来的告白是利刃,除了伤人,一无是处。
客厅里一片寂静,许言急促的呼吸声逐渐变为不能遏制的呜咽,他坐在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眼睛埋在掌心里,说:“沈植,你真挺狠的。”
“我拜托你,就当我以前在犯贱,今天是最后一次,你放过我,行吗?”
沈植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自心头升起,他朝许言走过去,许言却突然抬起头,眼里和脸上的泪水在昏暗中透着模糊的微光,他说:“我已经被你弄成这样了,别过来,别让我恨你。”
他那点命悬一线的自尊,到底还是在今天破了防,唯一能做的就是借黑暗隐藏自己的丑态,如果沈植非要拆穿,许言真的会恨死他。
“走吧,沈植。”许言哽咽着说。
沈植的喉咙里干涩像沙漠,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缓缓转身往门口走,从阴影走向光亮地带,然后关上门,留给许言完整的、可供躲避与独自发泄的安全空间。
他至此才真正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不是不会爱人,而是在不会爱人的同时冷情地伤人。许言那么爱他,满腔丰沛滚烫的爱意恨不得全都奉献,可他却往一颗炙热的心上连续不断地浇了四年多的冰水,眼看它僵硬、失色,最后满是伤痕地被许言收回去,小心翼翼地想要再次捂热,祈求它放弃妄想,以后只为自己跳动。
他今天的告白,击溃了许言那条硬撑的防线。他确实没资格说爱他,许言在这段感情里饱受寂寞、失望、孤独、打击,倾其所有却得不到回应,而自己是罪魁祸首——冷漠自我,偏执盲目,别扭拧巴,作茧自缚。他对许言亏欠无数,哪配说爱,只说爱又怎么够。
隔着一道门,沈植听见许言极度隐忍痛苦的哭声,没过几秒,门里传来一声重响,玻璃水杯砸到门上,又破碎落一地,仿佛将沈植那些绷着的神经也砸断。碎片在胸口炸裂,迸入五脏六腑,血液里翻滚着玻璃刺,痛得他垂下头弓起后背,整个人都想蜷缩起来。
作者有话说:
再晚走两秒,那个玻璃杯就砸你头上噢。
第28章
许言早上洗完脸之后对着镜子照,眼睛只是有点肿,状态还行——成年人总是必备自愈能力。简单收拾完,许言打开门,今天是本年最后一天上班,后天就是除夕了。
关门,许言略过面前站着的人,朝电梯走。沈植还穿着和昨晚一模一样的衣服,手里拎着一碗打包好的热馄饨,他开口叫许言的名字,然而嗓子太哑,‘许’字出口时几乎听不见声,喑哑如气音。
许言很快迈到电梯前,按键,静等电梯上来。沈植走到他身旁,把馄饨递过去,低声说:“我送你去公司,你在车上吃。”
没回应,许言无动于衷,电梯门打开,他走进去,双手插兜,恹恹地靠在角落里,沈植站在他身边,垂着眼沉默。电梯降到车库,许言掏出钥匙解了车锁,沈植突然拉住他:“许言。”
许言这才抬头看他,沈植脸上的疲态很重,眼底红血丝密布,唇色轻微发白——许言可悲地发觉自己到现在竟然还会为这个人心疼。他甩开沈植的手,不开口说任何话,可沈植又拉住他,低头把装馄饨的包装袋挂到他腕上,说:“那你在自己车里吃了再走。”
车库里安静得没声音,许言掂了掂手里的馄饨,然后走到一边,把它扔进垃圾桶。
他转身上车,驶离车库,后视镜里,沈植立在原地的身影渐渐遥远,许言只是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今天没有拍摄,一上午都在对着电脑归档图片资料,午休时许言跟陆森站在茶水间里,陆森问他:“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许言摇摇头:“不知道,暂时还没想好。”
“没事,决定好了就告诉我。”陆森拍拍他的肩,“我个人觉得对你来说是不错的,去巴黎待一两年,回国了就能把你升上来,其他人也不会有想法。而且也算是去深造学习了,你之前没有专职摄影师的履历,趁这次去丰富一下。那边的杂志社有个旅游板块,你又爱拍风景,可以试试的。”
许言知道陆森是为他好,但他之前从没有出国的打算,突然有这样的选择摆在面前,多少会有些犹豫。
“嗯,我再好好想想。”许言说。
陆森点了一下头,朝门口挥手打了个招呼:“Chloe。”
许言跟着转头,看见汤韵妍正走进来,便朝她笑了下。
“我去看看后期那边。”陆森抬手看了眼表,“你们继续休息。”
陆森走后,只剩下他俩,气氛算不上尴尬,只不过许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不说话光喝水。汤韵妍接了杯水,跟许言并肩靠在流理台边,对着杯口轻轻吹了口气,说:“沈植这几天都没回去。”
这开场挺直白,许言愣了下,说:“哦,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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