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子宰,谐音观自在,救苦救难,慈悲加上智慧。关浓州取的名字,一抱回来就已经板上钉钉不容置喙,不管别人说多少命格八字的一律不听。
尚是婴儿的关子宰当然不知道自己引起了多少轩然大波,光是关起门来在自己家,爷爷就和父亲展开了好一条拉锯战。关父自然不可能不认孙子,但这样的媳妇未免也太大逆不道,加上关浓州确实到了年纪,前头的风流账自己捂好了可以不算,但弄出小孩来了,必须得介绍个姑娘成家收心。
关浓州开始还只是非暴力不合作,不过就是把相亲全都放了鸽子,电话也不接,回头说正做手术。当爹的在医院又不是没认识的几个人,吹胡子瞪眼地直接找院长,当然能发现末子就是在和自己对着干。
发展到最后便是老头子在饭桌上哼说我们家不认野女人的野种,关浓州当场就摔了筷子离席。还好那会儿抱着孙子的关母早就被小娃娃融了心,晚上便将老伴儿好好数落了一顿。就算那女人和浓州之间有什么事情,那也是年轻人的事情,搞不好是浓州对不起人家呢?退一万步说,小孩子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这样难听说话的!
最后还是当姑姑的关浓芳出马调解,等家里两个犟脾气都闹累了,直接一甩亲子鉴定报告。黑纸白字蓝章,自家的最权威医院,关子宰就是关浓州亲生的,关家的嫡亲大长孙。
关子宰是早产儿,三岁前总是大病不犯,小病不断。一物降一物,在这只眼珠子心肝肉面前,关浓州要个屁的架子,岂止是棱角磨平,简直是脱胎换骨。
起初从英国回来,陈梦刀还真一个人远走高飞,撇下关浓州一个人带着小孩,确实是叫关浓州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他都和周馥虞这样的人蛇鼠一窝,要直接把他抓回来,关起来只生孩子,甚至是往身体里植入点什么芯片,并非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只是关浓州当然会嫌这样的方式野蛮,加上他现在是个父亲,掌心里头一小团又软又细的肉,可是他落荒而逃的狠心妻子给他留的念想和宝贝。
关子宰粘他,还容易哭,晚上睡觉一定要贴着。婴儿半夜易啼,万一还来个身体不适的,更是登天地难搞。俗话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关大天才顺风顺水了二十九年,总算是贱人自有天收。
他妈的,关子宰真是他的皇天上苍。
小麻烦精占据掉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分不出力气来去抓陈梦刀回来。
其实陈梦刀对他还有关子宰的抗拒也是另一个原因,夹杂在时间里揉碎了缓缓一刀一刀的凿下来。他不来看自己,甚至就算是关浓芳去打电话,也只说工作忙。
因为他以前不会这么对关浓州,于是关浓州便自以为是地以为,他是没有软肋的,殊不知真握不住了,才真触碰到那种陌生的情绪——叫做失控,叫做惊慌。
陈梦刀好不容易来家里了,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很讨全家人的喜欢,甚至新成员关子宰都咿咿呀呀地要去摸他的脸。关浓州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愚蠢地希冀起来。
然后陈梦刀客客气气地封了一只红包递上来。
关浓州竟然动不起肝火来,也做不出以前惯常的耍赖哄骗:因为关子宰这小人精极其敏锐地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明明和自己流着一样的血,却冷漠地抗拒他。幼童在父亲怀里哭起来,遭揍的小猫一样可怜兮兮,上气不接下气。
陈梦刀竟然还是没反应,甚至露出些难堪的厌烦,借口去厕所便直接晾着关浓州和关子宰离开了。
不是饿了也不是渴了,吃喝拉撒的问题都不是,体温也正常,专业的医生检查都出不了一点毛病。
关浓州挫败又委屈,忍不住要把余光撇向陈梦刀——他去做了律师,他在三环租了个小平房,他工作起来真的很忙很不要命,他现在正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对着手提电脑敲打什么,他没有一点要理会关浓州和关子宰的意思。
关浓芳看弟弟那副狼狈模样觉得好笑,赶着他进房间,说别吵着小刀工作。
关浓州更有点无名火了,想要是陈梦刀听话识相就应该过来看看关子宰出了什么问题。傅十醒这种精神病都能被他带得乖乖的,自己亲儿子怎么就能不闻不问。
关浓芳伸手摸了摸关子宰的额头,凑过去叫了几声宰宰乖哦,哄了几句,好像是不那么张牙舞爪了,然而还是没停,小脸通红的。
关浓芳叹了口气,转头和关浓州说:“你亲一下他试试看吧。”
关浓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毫无波澜的冷面要破功掉,最后还是举手投降,小心拎起这坨子哪吒蝉,满鼻腔的爽身粉味儿。
还真停了,喉咙里发出咕哝咕哝满足的声音,双手张开环住父亲的脖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小无赖!
关浓芳莞尔:“关子宰长得不太像你,脾性倒是像。缠人的要死,就是得要全世界都喜欢自己,还理所当然的要死,一旦察觉到被冷落了就大哭大闹。可是只要一顺着来,又立刻发嗲撒娇,看着可爱,其实就是成精的狐狸。”
关浓州不悦,然而见着关子宰那双极似陈梦刀的眼睛,突然便不想反驳什么。
关浓芳笑他弟弟:“你不是全世界最讨厌小孩这种麻烦生物的人?”
关浓州拍着关子宰的背哄嗝:“你也不想想是谁和谁的小孩!”
机器人代发
第二十九章 阿罗汉
实际上刚从英国回来那段时间,关浓州确给了他长达近一年的安生平静。陈梦刀知道只要一天还挨着和医疗有关的,就一定会撞见关浓州。就算他从头开不干心外,或者跑到外地,可业内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关浓州这个人,那自己做徒弟的身份,纸终究包不住火。
他做得彻底,直接转行去法律,运气好在司考改革前考过试,拿着一张证便开始玩命地接案子。刚开始肯定是难的,然而他不要命,专做刑诉,贯彻死磕派精神,并且不分黑白无所不接。
至于关浓州怎么真放过他,陈梦刀根本没时间去主动打听。只是这样骄傲的人被拂了面子,想来也是断发剪画不复见。亦或者千万人都喜欢他,就算配不上,然而新鲜的不间断,一直消遣着下去也不差他一个。
也冷笑着谢一句关浓州,以往在中山医院让他没交上几个朋友,此时一脱离开来,也不至于会千丝万缕藕断丝连。
回想起以往在工作时,还要客客气气和那些个前晚上刚从关浓州床榻下来的人寒暄,真活像梓童见和卓。
所谓天道酬勤不是没有道理,做律师除了水平,案源也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否则怎么做到划出一批红圈,八旗弟子分地一样赚钱谋权呢。陈梦刀这样跨行草根出来的,当然没法子轻易挤进去,但有贵人便不同。
贵人是他跑断腿找公安取证时候撞上的,公安厅厅长周馥虞,面是头回次见,但人是早知道。
——因为周厅长的养子是傅十醒。
接着一条死磕了一个多月的关系,只靠人一句话就给解决了,还顺便把陈梦刀招安下来。原因无他,别人不敢接的不想接的,害怕被骂没人性的,陈梦刀都能照单全收,恰好是周馥虞这样在白道上头搅黑水的人要的。
其实想到周馥虞和关浓州认识,陈梦刀当时还踌躇了一会儿,结果人根本不在意:“他还要上门给我儿子看病。你倒是自己没迈出被他关住的一步。”
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立刻走马上任金杜律所。
甫一到新地儿,没多久就接到和老东家对着干的案子。陈梦刀先前工作的那处小律所,原本算是二流出头一点的,凭借他这样一个不要命的死磕人,从大律所那儿抢了不少案子,渐渐地也颇有后起之秀的模样。
按理说就算金杜要出面,但陈梦刀本人还是可以微微避嫌。可惜他不仅风风光光地出庭,还顺抄一底,痛打落水狗,一点不念昔日同台酒桌合伙人——
据说破产清算的时候,过去走程序的金杜同行兔死狐悲地叹气:“好吧。据说陈梦刀这个人以前做医生,师傅是中山心外首席呢。什么资源都捧上去给这个徒弟,最后不还是全都一摔辜负了,你这不过是不交易不留情罢了。”
死磕派哪有那么多是为了当事人,无论判不判无罪,名声都是收入囊中的东西。
这样摸爬滚打,也算是开始在业内站住了脚,背一身争议也不要紧,总能用自己的声音说话。
然而关浓州这人看着文质彬彬,实际上耍起流氓来比什么无赖还厉害。所谓的合同和约定大概在他眼里就算个屁,不过是暂时哄着陈梦刀罢了,忍儿够了就一拉绳子拽回来。
做刑辩的要拿命去取证算是家常便饭,和公检的关系都要好。陈梦刀这样顺风顺水,自然少不了公安厅厅长为自营麾下陈六开得一柜子方便令牌。
但陈梦刀的性格上本质还是刺头儿,抛头颅洒热血,孤掌难鸣算什么,就是要屹立石山用心脏去燃烧鹰鹫。
他也不会想到自己头次来夜店这种地方,竟然是因公办事。结果取证还没取成,先被下了药,杯酒下肚便浑身无力,趴在吧台上,带着汗水的手攀附过来,晕过去之前便是腿间被摸上的恶心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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