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镂空上衣,黑色紧身短裤,窄腰直肩,靠着青砖色的矮墙。
是棱角不重却弧线清晰的脸,没什么修饰,只有眼尾和嘴唇化着一抹红。
他半低着头,中长的卷发垂下来,阴影遮住了小半张脸。
仿佛不是被逼到了角落,只是碰巧来了这个墙角,找到一个光还不错的地方,抽根烟而已。
“望什么望,想要了?”穿破洞衣的男孩冲人吹口哨。
被调戏的男人像是听不到这些话,盯着几个混混,一双眼睛潋滟含光,像误入狼群的小鹿。
一个黄毛说着突然解开了裤子的拉链,颇为暗示地顶了两下胯,“馋了是不是,别急啊~”
一群人便哄然笑开了,有人去扯男人的上衣,有人趁乱勾他的下巴,有人把手往他的短裤里伸。
唐立言赶紧朝巷尾快走了几步,心里暗暗骂了声。
被堵的男人皱了皱眉,把脸偏到一边,身体稍侧了一下。
但这皱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很小,偶尔鼻翼会动一动,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无奈。
“劝你们别离太近。”
男人突然开口,抬起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黄毛,还朝他摇了摇手指,“不然,可没有后悔药。”
不知为何,随着这句话一出,人群就这么散开了。
唐立言这才看清,男人手中拿着把小小的匕首,在路灯下泛着寒光。
反光在男人的脸上一闪而过。男人慢条斯理举着刀,在空气中画圈,仿佛手中只是另一只烟。
却仍是讥诮地笑着,寒寒注视着一行人,比了个“跑快一点哦”的口型。
这几个人其实也就是高中生年纪,被唬得愣了一秒,面面相觑着。
这时候一个胆大的人突然喊:“怕什么,咱们人多啊!抢他的刀!”
眼看大家又要一哄而上,唐立言大喊了一声:“欸欸欸!干什么!”
然后一脚把行李箱踢出去几米远。箱子骨碌碌滚进了人群,冲散了他们。
唐立言吐掉嘴里的烟头,从黑暗中慢慢走到巷尾的路灯下,拿脚踩了踩烟蒂。
见这群人怔在原地,这才掏出个钱夹,对着呆若木鸡的年轻人们比划了一下,“警察,办案。”
一群人立刻拔腿就跑,四散跑开的时候还差点撞到对方。
“这啥警察,我没见过啊,我爸说从宁城来了个人,不会是他吧?”
“少他妈废话,要真是他可惹不起,都说他家里硬着呢。有钱是不是烧得慌?非得跑咱这,有病!”
“管是谁呢,快走就是了,要是假的,明天咱就去报警!好汉报仇十年不晚。”
“操,真他妈扫兴!裴三儿还真是睡遍半个中国啊,连宁城都有人罩?”
人影消失在巷头的时候,仍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过来。
唐立言摇摇头,心想,这要是搁我在宁城的暴脾气,这会儿你们都该少胳膊断腿了。
行李箱撞到墙面后,往回滚了滚。一双手按住了它,让它稳稳地停在自己身边。
腕骨的线条很流畅。绕着清瘦的手腕,有红色星星形状的纹身。
唐立言的眼神焦点,就从这只手,一路游移,从下往上。
先是半透明的红色袖口,贴在肌肤上。
到单薄的肩头,被撕扯得露出小半在外。
再是口红稍晕开嘴唇,像刚刚激吻过一样。
然后到微微泛红的耳垂。
还有鼻翼侧边小小的痣。
最后是……盛了路灯和黑夜的眼睛。
操。
唐立言的喉结动了动,咳了一声。
“大晚上一个人瞎逛,对治安情况这么放心啊?”唐立言收回眼神,朝那个男人抬了抬下巴,“叫什么名字?”
男人从唐立言出现开始,就直直盯着他看,直到被问话,才慌乱地收回眼神,用手拨了拨额前的卷发,掩饰自己的无措。
“谢谢——我叫裴山。”
第3章 借个火
裴,山。
唐立言看到他上衣的镂空变得更大了些,扎进短裤的衣角也被拉扯得一半在外。
可神奇的是,这么个衣衫不整的形象,配上他惊慌失措的神态却不低俗,反而显得楚楚可怜,像个小猫一样在唐立言心里挠了一下。
没来由的,唐立言觉得这个人没那么纯良,也没那么简单。
“行了裴山,赶紧回吧,一点多了这都。”
“那个——”裴山突然叫住唐立言,眼神很是复杂,欲言又止地说,“麻烦问下,你叫什么?”
裴山这会没有半点刚刚拿刀的狠劲,也没有倚着墙壁抽烟时的慵懒,反倒是小心翼翼的,似乎又带着期待。
唐立言不懂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只当是自己多想了。
“唐立言。”
听到这个名字,裴山突然踉跄了一下。
他用手扶住墙,强作镇定地说:“好的,唐警官,谢谢。”
“客气。”唐立言嘴上没输,心里却感叹道,这人长得还真是祸害。
裴山站稳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衣服不太规整,于是把衣角重新别回裤子里。
只是这个动作被他做得……慢条斯理。
唐立言总觉得自己莫名被勾引了——衣角掀开的时候,裴山的后腰皮肤露出一小片,被墙面磨得通红。
突然裴山抬起头,冲唐立言问:“有烟吗?我的烟刚刚被他们扯掉了。”
唐立言觉得这人对自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但也没多想,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盒递了过去。
“谢谢。”裴山接过来,拍了拍烟盒,抽出一支来。
说这话时,唐立言感觉他们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一起。
裴山的指尖是微微颤抖的,几十度的天气里却凉的很。
“对了,能借个火吗?”
裴山夹烟的手势很特别。手心向上,烟头恰好对着唐立言。
这……是勾引吧?
“行,我找找。”
唐立言找到打火机后准备扔给他,结果裴山指了指自己的食指说:“刚刚有点刮伤,不太方便。”
这人这有点奇怪。唐立言腹诽,明明刚刚还挺狠厉一人,这会倒是装起柔弱来了。
只是被美人缠着的滋味也没那么不能忍受,唐立言倒是甘之如饴,上前走了一步。
“蹭”地一声,打火机的火苗窜了出来。
裴山凑近了些,烟含在嘴里,就着火猛吸了一口气。脸在火光下是明艳的。
唐立言心里隐隐泛起一些冲动。他来不及想这是什么情绪,来得莫名又汹涌,以往他身边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带来这种,细细麻麻如针扎的感觉。
裴山点完烟,突然抬眼。
两双眼睛就这么撞上,很奇怪,唐立言觉得这眼神不像是陌生人会有的,暧昧又克制。但他十分肯定,自己是头一次见到他。
唐立言收回打火机,笑眯眯又带着些狠劲地说:“小美人儿,以后少走夜路。”
对方听到立刻笑了,嘴角是弯弯的,嘴唇微微张开,吐出一点点烟圈,“不走了,以后再也不走了。”
很普通的烟混着晚风罢了,不是什么稀奇事。
裴山点完烟,把烟盒仔细叠好,食指和拇指拈着,轻轻走到唐立言面前,“还您,警官。”
他俩个头也就差个几公分,裴山离得太近,以至于这声音就贴着唐立言的耳边冒出来。
唐立言打了个颤,耳边的热气刚离开,他就感觉自己的裤子后口袋,被塞进了烟盒。
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唐立言就看到小鹿转身进了森林,消失在黑夜里。
刚下过一场暴雨,矮墙湿漉漉的,椰子树泛着水光。几滴水落在唐立言的脖颈,顺着流进后背,打湿他的T恤。
唐立言把黏在身上的衣服抻起来,扇了扇风。
太热了。
刚下火车时都没这么热。
第4章 之白,别来无恙
裴山离开巷子,并没有直接回到家,而是跟着唐立言一路走到他的住所,才折返回来。
唐立言住六号楼,裴山住三号楼。只隔了三幢房子。
裴山心跳非常快。他一路小跑着冲上楼,楼梯道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接连亮起,伴着几句邻居的骂声。
门“砰”地一下被带上,裴山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
就这么缓了好一会,裴山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走到冰箱旁边,在日历本上拿红笔画了个大大的圈。
裴山记录了一千二百多天。
这也是他来雁城的第三年。裴山本来可以今年元旦再来等的,但他生怕孟婆说的日期会提前,忍不住一毕业就跑来了这里。
裴山坐到桌前,翻开了日记本,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唐立言这三个字。
这个男人从黑暗里从来,一点一点走到光下,拿脚点着行李箱,吊儿郎当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天知道裴山当时有多紧张。
显然,唐立言不认识他。可在这飞速流逝的夜里,裴山早已把他们的过去倒带了十余遍。
如果不是怕吓到人,裴山甚至想冲过去抱住他。
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