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把只抽了一口的寿百年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手指上还有残留的灼热感，他举起手指迎着光漫无目的地看了看，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细节，一个之前被他忽略了的细节——
程南枫的手很漂亮，但他的手指上，有老茧。
是他之前有一次给他拔倒刺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只觉得有点奇怪，也没细想就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不是新磨出来的茧子，是那种经年累月磨出来的老茧，而且长的地方也有些特别，右手虎口，还有食指两侧，掌心也有一点。
长在这个地方的茧子，他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见过的呢？柏溪子闭上眼思忖着，半晌，突然睁开眼。他想起来了，以前在英国的时候，阮嘉韫带他去射击场玩枪，他在那个教他们拿枪的教练手上也看到过这样的茧子。
这是长年累月持枪练枪才能磨出来的茧子！程南枫平时都干些什么，为什么手上会有枪茧？！他不过是一个靠卖点假药骗钱的江湖郎中，犯不着舞枪弄棒吧？！
柏溪子用手撑住额头，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让他心跳都加速了。
因为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了解程南枫，所以很多细节都被他忽略了。现在仔细想来，程南枫身上确实有很多跟“骗子”这个身份违和的地方。
比如说，他知道程南枫不是心理医师，也从来没有指望过他真的能医好自己，说到底骗子都是为了钱。可是一晃几个月过去了，程南枫没有再问他要过一分钱，不仅如此，这几个月根本就是程南枫在拿钱养着他。
后来他故意在他面前看财经资料，暗示自己在投资理财，并且把电脑屏幕都给他看了，可是程南枫对那些数字的兴趣维持了不到两秒钟，就被他给他的门禁卡和钥匙吸引走了。
那时候他还以为程南枫是在欲擒故纵，可是结果从那以后他真的一次也没问起，甚至提都没提过，好像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之前他一直以为程南枫在打这套房子的主意，可是小半年了，程南枫一点动静也没有，甚至他说要卖车，程南枫还阻止了他。一个以骗钱为生存手段的骗子居然对这么多的钱视而不见，有点说不过去吧？
还有，那次在街上，程南枫听到有人喊抓小偷，一个箭步就冲上去了，就好像是出自本能反应一样，这也太奇怪了点。骗子都是尽量低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个骗子会对抓小偷这么来劲？？虽然事后他没有追问，但其实他一直有点在意这件事。
而且程南枫身手很好，身材也很好，一看就是练过的。开始他以为程南枫练这个是为了防身，毕竟骗的人多了，难免有被打击报复的时候，包括他腰上被捅了一刀也证实了这一点。但后来他发现不是的，程南枫练的不是防身术，是擒拿术，而且是非常专业的那种。
最后，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感觉。
骗子让你看到的一切是他想让你看到的，他呈现出来的人设和他真实的本我通常是割裂的，短暂的相处可能不会发现有什么问题，但是长时间的相处一定能感觉到。
但是程南枫的身上没有这种割裂感，相处的时间越长越能感觉到，他本人就是这样的，正直温厚，诚恳可靠。这跟钟婉婉描述的程南枫有很大的差别，如果不是看过婉婉和他的合影，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认错人了。
会不会……真的有什么误会呢？
最初跟程南枫接触的时候他就已经给他定位成“骗子”了，为了计划顺利进行拿到证据，他不能拆穿他的伪装，所以从来没有拿婉婉的事跟他正面对质过，也就没有给过他申诉的机会。万一……这其中真的有什么隐情是他和婉婉都不知道的呢？
可是，昨天晚上当他试探着在他面前说出钟婉婉的名字的时候，他的神情依然坦荡磊落，没有丝毫的闪烁和回避，这只能说明，要么就是他根本就没有听过钟婉婉这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么就是他演技太高掩饰得太好，毕竟钟婉婉在他家里呆了一个多月，他不可能记不住这个名字。
以他这几个月和程南枫相处的情况来看，他并不是一个十分善于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如果他真的跟钟婉婉有过瓜葛的话，那么他不可能在听到这个名字从自己口中说出的时候无动于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说，程南枫是人格分裂患者？在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完全独立的人格？！他的两个人格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太让人头疼了。柏溪子有些烦躁地往后又拢了一把头发，片刻后，他拿出手机，在一个隐藏文件夹里调出一个程序，打开来，选择时间点，确认。
很快，手机画面上出现了昨天晚上客厅的监控画面，情色、激烈，让人脸红。
第一次联系程南枫之前，他就在客厅十分隐蔽的角落装好了两个最新型的超微针孔摄像头，不仅如此，房间、洗手间、甚至厨房，每一个地方他都装了，为的就是真实记录下这个屋子里发生过的一切。将来某一天，这些监控画面将作为呈堂证供出现在某个检察官手上。
可是现在，它们只记录下了，他们如何一步步踏进对方的陷阱，纠缠在一起沉沦。
程南枫，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次，他萌生出了要去了解这个人的念头。
只有解开程南枫身上的谜团，才能为这份错位的感情找一个正确的归宿。
可喜可贺，我居然又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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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他是他的盾牌，也是他的长矛。
很快两个礼拜过去了，自从正视了自己的内心，抱着探究的态度来与程南枫相处之后，柏溪子在他身上发现了更多的疑点。
比如说，他经常很晚才回来，明显地很疲累，也不知道白天干了什么，坐在沙发上就能睡着；有的时候他的身上会有血腥气，鞋子很脏，像在泥地里跑过，可他的衣服十分干净平整，既没有沾上血腥气也没有泥点；有的时候他的身上会有一些莫名出现的小伤口。
还有，程南枫从来不在他面前接电话，总是会尽量避开他接，以前他不屑于听他的电话，总觉得无非是些骗人钱财的把戏。现在他对程南枫上了心，也开始留意他的电话了。虽然程南枫声音故意压低了，但偶尔也能听到一些字眼，“先关起来”“证据”“嫌疑”之类的，都是让他很意外的词。
人一旦对某样东西起了疑，那些疑点就会像衣服上的线头，开始看着只是小小的一个点，但你一旦拉下去，就会发现线头越拽越多，越拽越长，甚至把整件衣服都拉脱了线。
但程南枫做事实在很谨慎，他从来没有在程南枫身上看到过什么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驾照、身份证类的一概没有，钱包里除了两张银行卡一些现金之外什么都没有，手机一直随身携带，开机密码经常换。所以虽然明知疑点很多，却没有解题的方向。
而且他还没有全盘放弃自己的计划，毕竟也是筹谋了很久，所以暂时也不能跟程南枫直接挑明了问，只能是继续暗中观察，寻找破题的契机。
不过这段时间他的睡眠状况确实好了很多，有的时候做完了很累的话能直接睡到第二天早晨，中间没有纷繁芜杂的梦境，气色看上去也有改善了。程南枫大受鼓舞，坚持认为这是脱敏治疗带来的良性反应，于是愈发频繁地拖着他出门溜达。
老实说一开始他对“社恐”这两个字是拒绝的。虽然他心里明白，确实在那件事之后，他越来越讨厌人群，也越来越不愿意出门了。但他并不认为自己软弱到会得这种病，他觉得自己只是讨厌被人盯着看，是为了图省事才尽量减少出门。
直到那一次他被程南枫扔在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看着那些与他擦肩而过的人们，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全身的冷汗都炸出来了，心跳一瞬间变得很快，呼吸也变得困难，尿急的感觉冲上大脑，但他两腿发软，一步都迈不动了。是因为想到自己当街晕倒的可怕后果，他才拼命咬住自己的舌头，撑着最后一口气挪到建筑物的墙壁边。
从那一刻起，他开始相信程南枫的判断了。
没想到这个骗子居然真的误打误撞一语中的。在查看过大量相关资料后，他发现程南枫为了治疗他是真下过功夫的，并不是拿些江湖游医的套路来糊弄。他可以接受自己患上失眠症，但他不能接受自己是一个社恐患者。于是之后不久，抱着试试也无伤大雅的心态，他终于开始配合程南枫的治疗。
平心而论，治疗效果还是有的，至少在程南枫陪着的情况下，对出门已经不那么抗拒了。只是人太多的地方还是不行，会紧张到后背都汗湿，呼吸也不顺畅。程南枫最近总把他往人多的地方带，他原本压力很大，甚至以为睡眠状况都会受影响，但结果并没有发生他担心的事，反而出乎意料地顺利。
说来也怪，好像自从那个荒唐不堪的夜晚过后，他对人群的恐惧减轻了很多。事后他分析起来，大概是程南枫的态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