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垂线 (孤不才)

　　唐覃很快就来了，但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肥胖的影子。
　　借助昏黄的灯光，夏渠勉强认出那是昨夜灌自己酒的大汉，只是脸上多了突兀的红肿擦伤和淤青。
　　他一脸谄媚地跟在唐覃旁边，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哪里还有昨夜的那般耀武扬威。
　　夏渠还没说话，唐覃就大声打起了招呼。
　　“嘿，真巧，我正好离你不远。”
　　当唐覃看到夏渠用刀指着的人时，眼神露出明显的不可置信。
　　随后而来的是浓浓的欢欣。
　　“喏，去，照你答应我的做。”
　　唐覃使劲推了一把大汉，可以看出来大汉的腿受了伤，走起路来有点瘸。
　　“那个，对不起啊大兄弟，我昨晚就是喝醉了犯浑，你可千万不要介意。”
　　大汉弯腰低头唯唯诺诺地对夏渠说。
　　夏渠瞪大了双眼，手上的刀也随之抖了抖，吓得那个男人脸又白了几分，还没等夏渠开口命令，就主动道歉。
　　“我……我也对不起啊，我昨天擅自摸你屁股了，之前也是我的错，我道歉，我都可以道歉……”
　　那个男人用浑浊的眼珠看着唐覃，颤着嗓子说道。
　　直至话音已落，夏渠和唐覃都没反应过来，同时怔在原地。
　　还是唐覃先反应过来，踹了大汉的屁股一脚，上前挪开夏渠手里的刀，喝道：“滚！”
　　那两人抱头鼠窜，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巷子现在就只剩下夏渠和唐覃两个人。
　　他们在昏暗发黄的灯光下相视良久——
　　一笑。
　　气氛就像化开的棉花糖一样，黏黏的甜蜜将空气变得浓稠，固定住了两人爱意深重的眼神。
　　他们默契地找上了欺负对方的人，要求对方道歉，却自动忽视了自己被欺负的事……
　　他们的心里从头到尾一直都只装着对方——不论误会与否。
　　“唐覃，我昨晚是担心你，就替你不平，我……”
　　“不用道歉，在我知道你被人灌酒别提有多难过了，昨晚我就发誓一定要让那个该死的家伙给你说对不起。”
　　听到这里，夏渠低下头，含蓄地轻笑。
　　“不过班长呀，我不知道你居然是一个会使刀的人呢。”唐覃周身透着轻松。
　　见他语气重回熟悉的味道，夏渠也放松下来。
　　“我就装个样子，那是就把毫无威慑力的玩具刀，不过就是那个人喝醉了而已。”
　　他们牵着手同时大笑，笑的整个巷子都是回声。
　　这是夏渠第一次在外这么放肆。
　　这是唐覃第一次在外有人陪着这么放肆。


第31章
　　他们就这么一直牵着手，夏渠送唐覃回家。
　　这段路并不太远，但他们却走得很慢很慢，希望这样美好融洽的时光能拉长到不可预知的未来。
　　经过上次唐覃买啤酒的便利店时夏渠没忍住，掩面低头轻笑。
　　唐覃知道他在笑什么，捧起夏渠的脸。
　　食指轻轻抚过夏渠忘记敷药的下巴，双眸悄烁。
　　眼睫抖动之间，唐覃吻上了夏渠。
　　就像表白那次夏渠做的那样，只将唇与唇紧贴，感受对方温热的呼吸。
　　这一刻，浩瀚星辰都在为他们闪亮，牵着喜欢的人，吻着心爱的唇……
　　时间沉静到了土里。
　　夏渠没想到唐覃会突然拥上自己，一切都虚幻得不可捉摸，唯有那颗靠近自己的跳动的心脏，是真实而有力的。
　　“亲爱的，我想和你说一件事。”唐覃头缓缓后移，郑重地对夏渠说道。
　　两人很自然地来到了便利店里。
　　这是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此刻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个。
　　唐覃熟门熟路地冲泡着他最爱的口味的泡面，帮夏渠也冲了一份他认为夏渠会喜欢的口味。
　　三分钟后，他们的面前各自多了一份加了袋装烤肠的泡面——这是唐覃的高奢配置。
　　看着夏渠呆滞的目光，唐覃还兴奋地解释起来。
　　“试试，这可是我在给自己庆祝生日的时候才会舍得买的呢。”
　　很自然的话语却听得夏渠一阵酸楚。
　　泡面是他喜欢的海鲜口味，不过一点也不鲜甜，和家里的厨师做的完全没法比，只有咸味和香精味。
　　但听着唐覃在自己身边嗦面的声音，却比吃各种高级料理更加满足。
　　“我还没有和你说过我自己的事......不过你应该发现了，我是和我母亲一起住的，我的父亲没有出现过，”说到这，唐覃顿了顿，“因为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嗦面的声音停下来了，夏渠瞪大了双眼，他没有想到唐覃的童年竟是这样的难过。
　　刚想开口，就被打断了。
　　“是自杀，从顶楼跳下去了……”
　　唐覃心里很不好受，每每回忆起这段故事，都会被翻江倒海的无助感吞噬，难以呼吸。
　　但他想把这个故事告诉夏渠，告诉自己觉得值得喜欢的人。
　　夏渠一把搂住正在打冷颤的唐覃。
　　他得知了唐覃一直藏在心底的黑暗是什么，却发现，得知之后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至少还能这样抱着他吧，夏渠心想。
　　的确，唐覃需要的就是这样有力的怀抱——总是表现坚强的他内心其实一直都在隐晦地渴望着。
　　不知不觉，泡面都快凉了。
　　唐覃从夏渠的怀里坐起来，换上了活泼的笑容。
　　“你要是有什么难过的故事，一定要和我说，我也会给你一个一样温暖的怀抱。”
　　夏渠点头，微笑，却没有开口。
　　熟知夏渠习性的唐覃只得暂时藏起心里的好奇和无奈。
　　隔天又是夏渠回老家的日子，自从上次被打到起不了床，他已经打着伤重的旗号三周没回去了。
　　这次是夏肃下了死命令，必须让夏渠回来。
　　还是那幢外观熟悉的房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夏渠觉得自己越来越不熟悉这里了。
　　进门，与室外的闷热完全不同的发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夏肃面色阴沉坐在主位上。
　　叹了口气，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之后，夏渠走到父亲身前，像之前一样一丝不苟地鞠躬问安。
　　“为什么还和那小子混在一起，上次的教训吃得不够吗！”
　　夏肃脖子上青筋直跳，完全没准备给夏渠留面子，当着所有仆人的面大声呵斥道，脸涨得赤红。
　　“父亲，他不是什么小子，他是我朋……”
　　停了一下，夏渠扔出三个发音端正的字。
　　“男朋友。”
　　迎接他的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声音大到连外边园子里浇花的男仆都听得一清二楚。
　　夏渠咬着下唇，指尖颤抖，宛若下定巨大决心般，退后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立着背脊，抬头，目光对准夏肃。
　　“父亲，我很喜欢他，他不是什么坏人，他……”
　　话音未落，又是啪的一巴掌，打在另一边脸颊上。
　　“请让我说完，父亲，他其实很好，他只是没有人带领着朝正确的方向走。”
　　这一次夏肃忍住怒气让他说完了。
　　但代价是更响的四巴掌，每边各两下，使他差一点失去平衡。
　　夏渠的脸已经肉眼可见地红肿了，除了疼痛难忍，更多的是内心里不被亲生父亲理解和接纳的酸楚。
　　眼角缓缓溢出两滴生理泪水，却又强撑着没有让它流出眼眶，额头都冒出虚汗。
　　良久，没有掌风再落下，夏渠抬头，夏肃已经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少爷，起来吧，先生上楼了，他说接下来直到期末考试结束您都不用来问安了。”
　　夏渠抹去泪滴，站直，整理好衣摆才往外走，回到学校旁的家里。
　　动作僵硬地从冰箱下层掏出冰袋，往脸上一贴，原本的疼痛又多了麻刺的冰冷。
　　他表情疼到狰狞，咬牙切齿地两边一起敷——他不能留下让唐覃担心的痕迹。
　　但效果并不好——夏肃气急时的每一巴掌都下了狠劲。
　　于是夏渠只能选择带口罩去上学。
　　唐覃自然是着急，一路都追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夏渠却告诉他只是感冒了，没有大碍。
　　但唐覃就是感觉没有那么简单，夏渠每次都瞒着自己一些事。
　　虽然知道不该打破砂锅问到底，但他依然认为自己有必要知道这些已经对夏渠造成实质伤害的事。
　　既然普通的问话方式夏渠不肯直说，那自己就必须费点心思换一种问法了。
　　在期末考来临之前，期末体测即将先一步到达。


第32章
　　夏渠的体育不好，一般就是踩线及格，唐覃却非常擅长各种体育项目。
　　“亲爱的，我们来打赌好不好？”傍晚，唐覃坐在操场边的栏杆上晃着腿。
　　夏渠并不喜欢打赌。
　　不过看唐覃兴奋的样子，就随他去了，宠溺地问：“好，赌什么？”
　　见他居然回应了，本以为得不到回答的唐覃更来劲。
　　“就赌这次一千米的体测，你要是班级前五，我就送你一样东西，你要是跑赢我呢......你就必须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