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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未剪 (渗透的均质)


  准确来说,是被一阵响声给惊醒的。
  他一睁眼满屋子就全是刺眼的光,照的所有不用心放置过的物件都像是要蒸腾起来一样。邵游光懒洋洋躺着,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来了,他这时候宁愿变成一棵错枝盘节的树,每一天就单纯的想着怎么光合作用就好。
  他撑着坐起来,手腕骨头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原来脸贴着季翦的日记本子就睡着了,这倒是一个很亲密的姿势。那本子经历这么多年的辗转,也不知道经了多少手,去过多少地方,邵游光搓搓脸,觉得自己睡着的时候吃了不少陈年老灰。
  老灰都吃过了,老故事却还没看完呢。要怪也怪他自己不争气,怎么几瓶啤酒喝过了就直犯困,紧接着还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陈年旧事来。梦里他和季翦从歌舞厅出来走的那条路像走不到头似的,耳边回响的唱词还清清楚楚。
  “哝,是这一出唱的是《林冲夜奔》嘛。”他想。小时候蒙昧无知,不好。现在却把一切都看的太清楚,也不好。
  这是一根线,往外头一扯就能扯出许多长短不一的绪端来。又有点像小时候吃的龙须糖,吃一口呼一口气,一切就无法收拾。
  但现在他却没功夫理清这些了,屋里亮的反常,他再定睛看一看,那声巨响就有了来处——不知发哪门子疯,窗帘架子整个掉在地下,揉着乱糟糟的一条窗帘布。
  当然,窗帘也是他买房子时候本来就带的。
  少有年轻人有那个闲心和时间花一个下午来洗窗帘,邵游光当然不例外,这一掉他连着鼻子也痒痒了,空气里全是浮尘。他只觉得烦,应激性的。小时候赵逢秋一洗窗帘,准要逮着他站在凳子上一个勾一个勾取下来,隔天又差他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穿上。
  “操,水逆吧。”他摸着手机一角,昨天刚被他不小心在屏幕上摔裂了条口子。自嘲道,能把日子过成这幅潦倒样子,也算是他的过人之处。
  水逆这个说法倒是真的有意思,就好像不该是从邵游光嘴里吐出来的词,毕竟他工作的时候总是铁面无私的神情,以往同事听到都笑他:“你还信这个啊。”
  “怎么,不行啊,只准小女生信星座了。”他心里默默想。
  水逆就水逆吧,邵游光手指挑开那本日记,把纸页翻的哗啦响,光照进来,这些日记纸就成了半透明的了。看没看完其实都不是问题,他望着一览无余玻璃窗口,第一次觉得从自家房间看出去的天空是这样广阔,春天也如此明媚。他简直有当导演的职业病,一闭眼脑海里就是个场景调度,就让自己蒸发在春光里,成一阵烟一阵雾,或者随便什么气体都行,哪怕是二氧化碳这等废气他也认了。然后一睁眼就站在彝良县,就站在季翦面前了。
  他就终于可以看他讲课的模样,小邻居成了季老师,是什么样子的呢?嘴唇大概还是向下抿着,不说话的时候还怪吓人的。不错,邵游光笑起来,能唬得住学生。
  他越想心口越热乎,脑子还在刚起床的混混沌沌里,神经却不同步的根根跳着想挣扎出肉体。
  “不行,得把这事儿落实一下。”
  这根本不是一拍大腿就决定的事儿,邵游光却真的一拍大腿就决定了。
  想清楚了,就不烦了,邵游光干干脆脆打开手机推掉了好几个制作人找他有意合作的戏,有个相熟的立马拨电话过来问他出什么事啦,朋友的戏连个面子都不给。
  邵游光就讲:“没空没空,最近都不搞戏。”
  给那些破烂演员讲戏倒不如给季翦说故事去来的痛快。
  他手里留不住钱,刚拿的导演费就想都捐去山区好了,他要把他想的落实了,那说不定还能造福自己。
  一直等他到银行柜台办汇款的时候,邵游光才慢百八十拍的反应过来,调出昨晚上那条开门见山直呼他赵先生的短信,又看到号码归属地是云南。看了一会,长舒口气,还好,昨天还没烂醉,不至于不能自圆其说。
  自己那个问号,回的也确实尴尬。
  对面应该是彝良育苗小学,至于对面这个人嘛,邵游光理所当然地想到之前联系捐款直接对接的就是育苗小学的校长,记忆力这东西倒是真的奇怪,他对这种事情记得清楚,那人姓盛,叫盛为民。
  他人模人样的补救一句发过去:“您好。昨晚太忙了没仔细回复您。是盛校长吧,有什么事?“
  盛校长估计在忙,没来得及回他。但他也不怎么在意了,一直默默捐款做善事的“赵先生”是赵先生,准备跨越大半个中国去找人的邵游光是邵游光,这是明明白白的两码事。说白了,他并不愿让季翦知道他背地里做的这些事。
  邵游光买的车票就是当晚的。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说走就走好轻松,行李统共没几件,天气正陶陶然的暖和着,穿一件薄外套刚好。收拾好东西毫不留情的关上家门,窗帘杆子却还无情地被原封不动扔在地上。
  火车去云南,这是漫长的一线。到了昭通,离彝良还有好大一程路,接着就是转巴士车,坐上大半天才到得了村口。
  邵游光料到硬卧将是怎样一副光景,但还是被塞的乌泱泱的人吓了一跳。一个车厢的人都在说话,在耳边颇能余音绕梁,高铁是开通了,滤下来还在普快车厢里拥着汗味、脚臭、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味道蒸桑拿的要么是为了车票钱扣扣搜搜的,要么就是像邵游光一样去比芝麻粒还小的地方,换来换去乘车还不如一路坐到底的。
  社会发展和生存竞争,它极为冷酷地把人在无声气息中分了层。这是天定的法则,人类的意识形态只是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邵游光在那张铺着蓝被单的铁床上坐了会儿,对面的老汉刚上车就已经脱了鞋躺好了,正怡然自得地一边抠脚一边嗑瓜子。见邵游光干瞪着眼,抓一把瓜子给他:“小伙子,咥瓜子不,你坐那嗝老里干撒,躺着舒服很呐。”
  邵游光因着床单上一滩洗不净的黄褐色污渍偏是做不好心理建设,摆着手拒绝人家的好意。
  好汉估计觉得他实在不是个能吃苦的小伙子,也不理他了,喀嚓嗑了颗瓜子,鼻子里粗粗地哼一声:“这路远得很呢。”
  这路是远得很,统共要走个四天三夜。所以邵游光趁早找乘务员补了张软卧的票。
  乘务员是个三十几岁的女的,见了邵游光一脸了然,显然是见怪不怪了:“受不了吧?”
  “冬天还好些,这一开春啊,天气暖起来,气味一天比一天难闻。”
  “去云南做什么啊?回老家?”
  “不是,”邵游光接过新补的粉红色车票,“找人的。”
  乘务员从上到下看了他一遍,“找女朋友的吧。”
  邵游光不置可否。
  那女人对面坐了个稍微年轻灵俏一点的,说话很快,珠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她靠在椅子背上,倒是一副很闲适的模样。
  “其实软卧也不见得多舒坦,但怎么办呢,为了女朋友忍忍呗。其实现在好多了,你是没见过七八年前那会儿,那环境才叫真的恶劣。我刚上班发的第一班车也是去云南的,半路上我就哭了。后悔啊,怎么在这么个腌臜地方工作一辈子。”
  邵游光记着这话,一直到躺在软卧的床上还在想。其实这些床单都是搅在一起洗的,但他心里作用,就是觉得没那么难接受了。
  七八年前啊,正是季翦去彝良的时候。那些脏和乱像是能吃人似的,把一个女孩子逼得直流眼泪。
  那么季翦呢?他了解季翦,就更觉得心疼。
  “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忍受完这一程,又是怎么必然又坚决地,投入进更加艰难不堪的生活里去的呢。”
  邵游光不敢想了。
  作者有话说:

8 黑夜在头上盘旋
  (8)黑夜在头上盘旋 像命运的白鸽
  在最初联系捐款的时候,邵游光了解过彝良县的情况。
  他就跟盛为民通过一次电话,却将这个人记牢了。他在电话里悲悲切切阐述了那儿有多贫穷,教学条件有多艰难。邵游光隔着电话都能看见一张皱着眉毛的苦瓜脸。可是邵游光那时候还算得上是年轻气盛,听了这些话唏嘘一下,还来不及深到脑回路里好好转个几圈,就已经抛开去了。他那时候只想着,那是一个有季翦的地方,他付出了,心里安稳些。不然有的感情要放到哪里去呢。
  那时候的邵游光善于抓住戏剧点,这个人讲的都是别人的苦楚,对自己的一个字都不提。可是季翦想都想得出来,盛为民顾着自己家,还顾着数十个学龄的孩子家,想必是一副潦倒模样。这种天生的操心老妈子倒是极其适合被倾诉。
  记忆重现,盛为民当时和他说的那些话现在却像诅咒一样盘旋在他脑海里。留守的孩子和老人、灰尘、无穷无尽的山路、写不出板书的粉笔头、上课的时候天花板直掉墙灰的小教室…他真的要去了,才开始意识到这些。季翦,和他的孩子们,邵游光姑且这样想,他心里存了些柔软的善念,要假定这是一段温暖的师生情谊,因为他开始知道季翦的心里总是充满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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