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没头没尾。
但是施星沉听懂了，戚月落这是在问他，要不要帮忙做点什么事情，来抵付留他在这儿住的恩情。
很奇怪又没有逻辑的反常表现，戚月落把周身的野性和气焰都收了起来，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突然就执着于去学习那些人情世故，好让自己看上去更懂事些。
见施星沉盯着自己看了很久也不说话，戚月落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嘴巴，移开视线在卧室里看了看，似乎是在找着自己能做的事情。
还没等他看完一圈，施星沉忽然上前一步，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了他，“戚叔叔刚刚打了电话过来，关于你不是.......”
戚月落从他的口型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逃避地摇了摇头，“我不要听，施星沉，你带着我吧，我不想回去看他们吵架，也不想老戚明知道我不是亲生的，还把我当亲儿子养。”
“以前不知道没关系，现在知道了就没脸。”
望着戚月落依赖的目光，施星沉顿了片刻，还是选择把戚正儒刚刚说的那些话暂时放到一旁。
戚月落那一句“你带着我吧”像是勾到了他内心蛰伏的某些阴暗神经，有些念头一起，就没办法消除。
施星沉呼吸放缓了片刻，就伸手摸了摸戚月落的耳朵，“好，我带着你，但是你得帮我做两件事情。”
戚月落求之不得：“什么事情？”
施星沉的指腹顺着他的脸颊，轻轻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拨了一下，“帮我写作业，还有，暖被窝。”
出乎意料的，戚月落对暖被窝没什么反应，倒是有点纠结前面的写作业，“换个不行吗？我帮你写作业，你是想挨批吗？”
施星沉笑了一下，“不想，所以为了别让我挨批，你还是想想办法把正确率提上来。”
“这样啊？”戚月落苦恼地叹了叹气，“我尽量吧。”
都寄人篱下了，也没办法。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戚月落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这会儿难得舒缓了一点，施星沉就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他赶快刷牙上床躺着。
戚月落一一照做，躺下的时候还特别认真地张开四肢呈“大”字状地睡在床垫中央，好让暖到的被窝面积能大一点。
施星沉把屋子里的暖气打高了一点，然后拿睡衣进去洗澡了。
等他洗完出来，戚月落已经蜷缩在被窝里睡着了。
半边脸颊压着柔软的枕头，双手握着拳头缩放在怀里，侧躺着，只占了四分之一不到的位置，清瘦的身形看上去很单薄。
施星沉躺上去把人抱进怀里的时候，戚月落无意识地缩得更小了，他轻轻拍着那截瘦削的脊背，慢慢哄了很久，戚月落才弓得没那紧。
这个周末过得异常缓慢，连着两天都是晴天，天气好得不像话。
到了周一，却乌云密布，天色阴沉。
戚月落打着哈欠跟着施星沉到了课室，一坐下就直接抽出练习册写题。
这两天他的时间被安排得很满，施星沉每天都会抽五个小时以上的时间，给他讲知识点和梳理框架，然后让他写题。
忙点儿也是好事，至少戚月落没什么心思去想别的事情，整颗心都扑在了学习上。
魏孔明怕下雨来得早，瞧见戚月落抓着笔写题的时候，忍不住凑上来问他：“戚小爷，你写什么呢？期末模拟题？施大佬给你勾的？”
自从上回月考戚月落靠着施星沉押题成绩跟坐火箭似的蹭蹭往上蹿后，施星沉的神来之手已经出圈了。
“不是模拟题，”戚月落换了只手托下巴，“我的复习题，跟期末考试没关系。”
魏孔明“哦”了一声，然后扭头看了一眼他明显有些精神不济的面容，“那你悠着点儿啊，别写傻了。”
戚月落“嗯”了一声，转了两下笔继续写题。
这两天他除了睡觉就是写题，倒不是说想转移注意力，而是想着考好了下学期就转到理科班来，成绩好点到时候也好过申请。
成长往往是突如其来的，戚月落混了这么多年，一下子失去了所有东西，才开始去想奋发图强的事情，有点讽刺，又有点滑稽。
上午老师讲课的时候，戚月落在写题，午休的时候，戚月落还是在写题，等到了下午第三节 课的时候，戚月落还是在写题。
除了上厕所和喝水，他整个人就跟个写题机器一样，一点儿也没歇着。
施星沉看在眼里，暗暗在心里估摸着晚上回去要给他揉揉胳膊了。
别人遭受人生打击是学坏逃课变成流氓小瘪三，但是戚月落脑回路清奇，专捡别人不走的道儿走，变得又懂事儿又乖，还一心向学。
挺好的，不用操心也不用哄。
施星沉觉得这应该是件高兴的事，但是在某个转瞬之间，又会在想，要是戚月落变得坏一点说不定更好，总比这样，乖得让他觉得心头有种挥之不去的沉重感。
戚月落很认真地在写题，遇到一道物理题不会卡住了，下意识地想去问施星沉，一抬头，就看见对方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在出神，又想只是虚虚地投着一个方向。
他还没说话，施星沉就缓过神来了，“怎么了？”
戚月落连忙把练习册递过去，“这里不会。”
施星沉看了两眼题目，就抽过他手里的笔，画着题干给他讲思路。
戚月落听着，然后顺着他的话拿过笔画运动轨迹图列式子。
正算着，施星沉就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肥牛还是羊肉？”
昨天晚上写题的时候，有道物理题就是换算压强涮火锅的，戚月落当时做饿了，就咕哝了一句要吃火锅。
“肥牛吧，”戚月落用笔尖画了两条线，“羊肉太燥了。”
施星沉忽然勾了一下唇角，“燥点不是更好吗？你能暖更大面积的被窝。”
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取笑每天都要用“大”字状的睡姿暖被窝，戚月落忍不住用笔在草稿纸上戳了两下，没什么脾气地说了一句：“我都沦落到要暖被窝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取笑我。”
施星沉嘴角的笑容忽然就淡了一些，垂眸望着戚月落染上了少许夕阳的长睫，隔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他：
“你怎么这么招人烦呢？”
不懂事的时候招人烦，懂事了更招人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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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你等我
戚月落不解地眨了一下眼睛，虽然不明白自己哪里招人烦了，但是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那我改改？”
语气听上去小心翼翼，端着很认真的询问意味。
施星沉眸光微动，就着把手按在他发梢上的动作轻轻托了托他的后脑勺，“别改改了，回家吧，早点吃饭。”
戚月落“哦”了一声，然后开始收拾书包。
两人走出校门的时候离放学铃声打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从校门口走出来的学生不多，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边上的流动小吃摊上倒是围着不少个学生，三五成群，边撸串边聊天。
拐弯处停了一辆车，戚月落看清了那车的颜色和车牌号，下意识地转过头想跟施星沉说换条道儿走。
还没张嘴，宋湲就从车上下来。
这两天宋湲打了很多个电话过来，短信也发了不少，戚月落没接也没看，最后觉得一堆未接来电杵在那儿太烦心，就索性把手机关机了。
没想到宋湲还不死心，居然亲自跑来学校找他。
几天不见，宋湲憔悴了不少，虽然依旧穿得优雅得体，脸上的淡妆看上去也很精致，但是眉眼间的倦色太明显，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岁。
隔着几步的距离看见戚月落，她扬起笑容喊了一声：“阿落。”
戚月落以前很喜欢宋湲来接他放学，大概是小时候太少这样的体验了，所以总是怀着一种莫名的执念，觉得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惯性使然，他没有立刻转头就跑，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宋湲已经站到了跟前。
“阿落，妈妈好想你。”
宋湲眼角笼着抹不开的哀愁，抬起手，似乎想摸摸他的脑袋。
戚月落侧身一躲，那只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宋湲眼里光彩顿时失了大半，垂下手，勉强笑着说：“我和你爸爸打算离婚。”
戚月落呼吸一顿，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个消息，宋湲又说：“我会和他争你的抚养权，阿落，跟妈妈走吧，妈妈已经帮你办好了手续，我们去国外，妈妈会供你读最好的艺术学院。”
戚月落知道如果没有血缘关系的话，戚正儒是很难争到他的抚养权，而且戚正儒还不一定会争。
现在离他十八岁生日还有小半年，这就意味着，一旦宋湲争到了他的抚养权，他必须得跟着她离开。
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看没有施星沉的风景，过没有施星沉的生活。
恐慌的情绪瞬间刺得戚月落心脏扑通狂跳，他呼吸一颤，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开两步，脊背贴上身后的施星沉的胳膊。
几乎就在他靠上的刹那，施星沉就抬起了手，绕过他的后背扶住了他的胳膊，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半搂着稳住了他，低声道：“阿落，别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