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润粼没管他难听的脏话,蹲在岸上,看着船的吃水线,轻声问道:“你怎么看?”
“货物不对……”梁桢蹲在他身边,用手电照射船支底部的湿漉痕迹,突然有所发现,“那儿!那飘上来一截麻绳!他们把东西绑在船底了,刚才肯定是割断了绳子把东西扔了下去。”
马润粼一拍大腿:“对!阿毛,带着水警去江心捞东西!”
码头的探照灯扫来扫去,卢九开车带着半醉半醒的段士渊过来的时候,阿毛已经一无所获上岸了。段士渊刚刚从共进会的酒局上跟一个法国佬谈了一笔很大的棉纱生意,乐乐呵呵,然后听卢九说自家的码头被人查了,高兴的心情一扫而光。
现在是更难受,因为他看到梁桢拿着手电筒站在人群里。
张一平听说没有搜查出任何可疑物品的时候,立刻知道自己手下人惹了祸了。当初心想着也许能一举把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段二爷拉下马,现在似乎是自己的乌纱帽不保。
于是段士渊赶到的时候,张一平也到了,赶忙跑下车跟他握手:“二爷,段二爷,我手下的人不懂事,怎么把您给惊动了。”
“啊?”段士渊其实没喝多少,小风一吹也醒了,但还是脸红,他就顺着装醉了,“嗐,多大点事儿啊?我的那个……我的货没损坏吧?没损坏就行,那什么,卢九,安排人卸货啊……”
梁桢躲到马润粼身后,他还是怕段士渊的。在别人看来很好说话的小老板,在家里是严父。梁桢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和同学打架,硬着头皮不认错,结果被段士渊按在凳子上打,还罚他抄课文,最后哭得稀里哗啦的也没能逃过一劫。
段士渊看到了他,但是给他留了面子,只是递了个眼神。
马润粼拍拍梁桢的胳膊:“行了,你下班吧,刚出院还得多休息。从后门绕出去。”
张一平还在跟段士渊握手:“你说我这最近太忙了,要是知道这是二爷的船,我怎么都不能派人拦下啊,实在是疏忽了,疏忽了。这样,改天哥哥我请你喝酒,醉春居,怎么样?”
“那我可听进去了啊,”段士渊笑着拍拍他的手,“我这顿酒还没醒呢,得先回家躺着去了,明天还有个会……”
“那是那是。那谁谁,”张一平叫来卢九,“你快把你家二爷扶回去。小心点儿啊,路上慢点儿。”
梁桢在码头的大门口等着,果然卢九在他身边停下了,然后梁桢开门坐到副驾驶。段士渊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着说道:“胆子不小啊,敢查你叔叔?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是你的船,”梁桢歪头躲开他的魔爪,坐远一点儿,“对不起嘛。”
“小崽子……为什么要查我,谁给你们的情报?”
梁桢摇摇头说不知道,段士渊也没追问,躺在靠背上闭目养神。这艘船他是知情的,它带着北村昊和孔璋走私的一匹货物。应该不是北村昊的试探,毕竟之前段士渊已经帮忙成功走私过几次,试探也不会等到现在。
那就是巡捕房撞大运。如果他们没搜到,估计货物已经沉了江底了。段士渊摩挲着裤缝,心里想,明天应该去拜访一下水鬼。
水鬼不是鬼,而是一群十分通水性的船民,土生土长的上海人,黄浦江里安家。最重要的是,他们能不用任何设备潜到水底,在黑暗中找到想要的东西。
三天,马润粼和梁桢几乎天天在江边蹲着都没能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仿佛那天真的是错怪了段士渊——但凡梁桢少一丝的理智,他都会相信段士渊是无辜的,可是货船的吃水绝对有问题。
梁桢唯有尽快找到证据,用尽全力把叔叔摘出去,比如,说他是被蒙骗了,被利用了,或者甩锅给他手下的小经理。
这天又是无功而返,马润粼回到巡捕房的时候直接瘫在了椅子里,抬手看了一眼老旧的手表,长叹一声:“下班了下班了,我家小姑娘还等着我回去。小段,要不你从这个案子里退出去得了,别惹得你家里不和谐。”
“没事儿,没有不和谐。”
这是句真话,段士渊和梁桢不约而同都不提这件事,甚至有些小心翼翼故意避开。梁桢搬回自己房间住,交集就更少了,甚至一天只来得及说一句话。他感觉自己和段士渊之间又远了一步,大概是互相有所隐瞒,都想着对方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马润粼点点头,刚想说话忽然电话响了,伸手接起来:“是,中央捕房,您是……真的吗?你确定?好,谢谢!”他挂了电话抓起椅子背上的外衣,一边朝外走一边喊道:“都别下班!重要线报,有人要交易码头那批走私货,咱们去抓现行!月底能不能吃上红烧肉就看这一次了!”
“什么线报?”梁桢跟上。
“我劝你还是别去了,要是真跟你叔叔有关系,你不好办,”马润粼整理着袖口,小声回他,“是个女人提供的,她说自己是水鬼老大卢群家的仆人,听卢群说水鬼昨天在江底捞上来一匹走私货,今晚就跟人交易。”
如果交易对象是段士渊……梁桢更要去:“我会秉公执法的。”
马润粼拍拍他肩膀:“带上枪。”
水鬼的老大卢群,两年前在他叔叔肺痨病死之后坐上了头把交椅,是个见钱不认人的主,如果不是水下功夫真的好,早就被人放黑枪崩了。他捞上来东西都要自己看一眼,好东西就要坐地起价,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女仆说的地点是一间无人问津的关公庙,梁桢他们赶到的时候只能看见庙中的一点点烛火。周围是山林土路,梁桢是狙击手,且天生在黑暗里看得比旁人清楚,他好像看到有一几个人从后门绕了一圈,然后离开。
出于对段士渊的保护,他没吱声,好在马润粼他们没发现。
等巡捕房包围了整个关公庙,马润粼一声令下,所有人冲进屋内,瞬间控制住了正在嗑瓜子的卢群和他的手下。卢群被按在桌上吱哇乱叫:“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老总都得给我面子知不知道!”
“闭嘴吧,省点力气。”马润粼从他的怀里抽出一个皮箱,大约一米长,打开来看是一盒盒摆放整齐的西药,每一盒外面还缠了一层防水的油纸。这些特效西药都是官府严令禁止的违禁品,马润粼数了数,这些放到黑市至少五根金条。
梁桢在外面训示一圈之后走进来,说道:“没发现别人。”
马润粼又在另两个水鬼手里抢下两个箱子,也是满满的西药,有专治消炎退烧的,也有抑制慢性病的,还有救心丸,都是前方战场紧缺。他问卢群:“谁要跟你们交易?”
“什么交易,我自己用不行吗!”卢群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马润粼将箱子砸在他眼前,问道:“你们水鬼一共几十号人,几辈子用得完这么多药?而且,你们多少人吃都吃不饱,留着这么多西药,不想换点钱买肉吃?咱们都是老朋友,知根知底,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雇你们从江底捞上来的?”
卢群还在挣扎:“不是,是我顺手捡的,想拿到黑市卖。老子头年不是交过保护费了?”
记录案情的梁桢顿了一下,问道:“保护费?”
“你别管,”马润粼按住了卢群的脑袋,“你说不说都无所谓,这东西不能流到黑市,所以我们巡捕房要全部没收。凭你跟张头的关系,可能不会蹲监狱,但是你得好好想想,怎么跟你的客户交代吧。”
卢群脸色发白,眉毛跳了跳:“我不知道是谁下的单子。”
“带回去再说,”马润粼挥了挥手,阿毛带着人把所有的水鬼都押了出去,然后坐到梁桢身边的桌上,从怀里摸出一盒烟,“你知道吗,这个人是个老油条,保准能放出来,放出来分分钟能带人在我们巡捕房门口喊冤。”
梁桢想要问保护费的事情,但是没开口。
马润粼看出来他的想法,继续道:“他们这些道上混的,基本都在黑市有盘口。政府禁止的东西多了,所有人都会需要一个地下市场,我也偶尔从那儿给我媳妇买进口药,比医院便宜一半。”
“我们是他们的保护伞?”
“利益关系吧,都是张一平和杜金城负责的。走吧,回去赶紧问问话,不然张一平就得放人了。”
审讯进行了一天,果然,到了傍晚,张一平通知放人。
段士渊在公司里整理文件准备下班,忽然听卢九说小少爷来了。他抬头一看,梁桢抱着一盒点心站在门口,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打扰他。段士渊笑了,走过去揉揉他的脑袋:“怎么,饿了?”
“不是,是张一平让我带来的,说上次码头的事儿是一场误会,要跟你道歉,”梁桢别扭地小声说道,“我看了,都是食香斋最便宜的,只有那个麻团好吃点,其他的像是石灰!”
段士渊被他逗笑了:“好好好,你想吃什么我再给你买。小崽子。”
梁桢摇摇头拒绝:“不用,浪费钱,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段士渊问:“想吃什么?”
梁桢一秒回答:“桂花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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