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迷直视向“不明物”的神情,和那张空洞如游荡的幽灵一般的面容如出一辙。像是径直在白纸上用黑色记号笔绘出的五官一样,全部涂黑,还拙劣的没有打高光。
“让糜稽恢复‘健康’,你是做的到的吧。”
他的声音像一条平直的轨迹一般从安静的儿童房内铺过。接受到指令的“不明物”昂起了头,但是却没有应声,只是向前伸出了手。
规则的漏洞。伊尔迷敏锐的察觉到了,“不明物”的这个动作从未出现在过往的测试中。按照他们所知的规则,这个苍白的孩子会呆板的回答“好哇。”,之后,“许愿”就立刻实现了。
他只短暂的停顿了一刻,就明白了这个愿望和以往的愿望之间的区别。
不明物大大的纯黑色眼瞳顺着抬起的脸的方向,他就如同一个摆好姿势后无人问津的人偶,停留在这个姿势上。伊尔迷触碰了一下不明物伸出的手,不明物机械的摇了摇头。他的手主动移开后往四周晃了晃,像一个蒙住眼睛在玩捉迷藏的孩子。伊尔迷拿出手机拨打了执事馆的电话,果决的下了命令。
不多时,毫无生机的揍敌客二子就被安放在停尸台一般的推车上被送了进来。短暂开启的厚重铁门又随之落下,将外面阴暗的光线隔离在这块涂鸦着蓝天白云和森林树木的嫩色调房间。不明物转过头,漆黑的眼瞳直直的朝向了躺在推车上的人形。他平直着两只手,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后,说:“好哇。”
他的手接触到已无生命迹象的糜稽的时候,整个儿童房中迸发出了闪耀的白光。炸裂开来的光芒所带来的能量甚至让伊尔迷后退了一小步,视网膜被剧烈的光芒所侵蚀,他一瞬间居然不能看清那光芒的来源。在这阵光芒消退的那一刻,伊尔迷感觉到了骤然改变的活人气息。不明物送开了手的那一刻,脱力般的摔倒在了地上。
这孩子睡着了。
下一刻,按照计划设定的那样,执事将一个普通的陷入昏迷的女人送进了儿童房,而伊尔迷则带着已经恢复心跳和呼吸,但明显还在昏迷状态中的糜稽离开了这个地下囚笼。
他回头长久的盯住已经闭合的重重铁门。
不明物体内不知源头但异常强悍的能力,就如同触手可及但却明显隔着玻璃的珍宝。不能够好好利用,真是太可惜了。
他转身走出了揍敌客,在处理完这个事情后,伊尔迷就必须赶着时间利用新出炉的猎人执照完成那个报酬丰厚的工作。在空暇期间处理的这些与家人相关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重新勾起心底某种可能性的小插曲——如果这次利用亚路嘉成功了,那么再下次,人力无法企及的事情上,揍敌客依然可以谨慎的使用亚路嘉。
尽管对于揍敌客来说,难以做到的事已经是少之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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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犽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相隔几天的清晨。他表情冷淡的一路从山道上走进主宅,梧桐躬身在一旁,小少年停了停,他身上还带着隔夜的凉气和轻微不可闻的血腥味。奇犽偏过头:“大哥呢?”
“伊尔迷少爷前几天已经出去了。”
奇犽皱了皱眉:“那么谁负责我这次的刑讯?”
梧桐没有说话。奇犽挑了挑眉:“让糜稽来好了。我才不想听老妈的唠叨呢。”这么说着,他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径直走向地下的刑讯室。在百无聊赖的将电椅以及其他的通电设施摆弄着玩了一遍后,奇犽踮起脚去够挂在墙上的手铐,在把右手拷上后,他单只手挂在半空中,蹬了脚墙,悠悠然的荡起了秋千。
“……好慢啊。”
奇犽低声嘟囔了一句。刑讯室的刑具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另类的玩具而已,虽然疼痛感是一直存在的,但是在独自延伸下去属于孤单的时光轴中,忍耐疼痛,感受到细胞血液活动的声音也出奇的是一种不错的消遣方式。他晃悠了片刻,几次都险些挂着空中睡着了;许久之后,寂静的刑讯室一侧的铁门才缓缓的被推开。
“喂你太慢了吧!还活着就快点出现啊!——”
铁门完全的打开,对面的人走进来的那一刻,奇犽惊讶的睁大的眼。
走出来的那个人套着宽宽大大的白色衬衫,罩在他身上活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几乎是下意识的应敌反应,奇犽一拉就直接将右手的手铐给扯了下了,他跳落到地上,警惕的盯着那个并不认识的清瘦的少年。直到对方毫不客气的捡起一边的榔头给砸了过来,奇犽才兀的辨认出了那是谁。
“认不出自家哥哥你也太差劲了,我可是一醒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妈妈咆哮着吼过来了呢。”
奇犽躲开那个砸过来的榔头,短暂的咧了咧嘴。他走了几步,用看鬼怪的眼神绕着圈盯着糜稽上上下下环顾了一阵,嘴角短暂的弧度又扳正成高冷的一条线。
“要不是大哥的语气跟你已经死了一样,我才不会跟着他回来呢。你居然没死,太让人失望了。”
糜稽径直的给了他一个爆栗。这一次奇犽倒是没有躲开。揍到了人感觉神清气爽的糜稽直接往一边的石阶上席地一坐:“这次回来你活力了不少啊,总算摆脱了语死早的诅咒嘛。”
“……语死早是什么意思?”
“语文老师死的早。用来形容你大半天也不说话的状态。”
“……我没有语文老师好不好?”吐槽出口后,奇犽才发觉,自己确实是很久很久没有和自家二哥拌嘴了。在很长的时间,他根本不想理这个家里的任何人。想到这个的奇犽有些变扭的扭过了头,“不过糜稽你的身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醒来后还被自己吓了一跳。”糜稽说,“据说昏睡了好几天了。不过刑讯我肯定是做不到的,惩罚你的话妈妈过会还是会亲自来的——说实话,醒来后第一时间看到重新复活一样的弟弟真是好事啊。”
奇犽看了过来。他的表情依然是一副竭力向大哥靠近的冷酷脸,糜稽也面无表情的对过去,他一伸手捏了把奇犽的脸,说:“你的眼睛又有了光呢。这么说很像ACG里面的台词……唔,遇到了什么事?”
奇犽略微沉默了一会,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的开口了:“……我本来已经准备放弃了。不过在回来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小杰。他们找到揍敌客来了。”
“小杰?”……好耳熟的名字。是因为太大众化了吗?
“嗯。小杰是我的……朋友。”
“朋友啊,离家出走的时候认识的?”
听到“离家出走”的时候,这孩子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难堪。他像是窘迫,又像是兴奋的扯着禁锢在右手上的锁链,脚也不自觉的摇晃起来:“我在回来的时候,在山道边上看到了训练的他们。真的是——把我吓一跳啊。明明已经非常冷淡的跟他说我不需要朋友,你知道那家伙怎么说?”
奇犽的眼神里熠熠生辉的,像是满山的阳光全部都落到了里面。
“‘奇犽是我的朋友,才不是想否决就可以否决掉的事情呢!’那个笨蛋居然这么说,我都那么狠的放狠话了诶。还说什么‘奇犽是做错了事后吧,那么得去认错才行。等我按照规则可以推开大门后,我会来找奇犽的!’——真的是超白痴啊!”
就像是触发到了奇犽体内的某个按钮,这个在逆反期内说话从来不超过十句的小鬼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从怎么认识的,到那个叫“小杰”的男孩是怎么样的不可思议。他讲猎人考试的细节,糜稽越听越觉得耳熟,就插了句嘴:“那么……在陷阱塔之后,你们是去了那个什么,狂风暴雨的?还去挖宝了?”
“诶糜稽你怎么知道的,在那里小杰还沉下去差点没上来!……之后的考试项目是抢夺号码牌……”
“是不是有一个……嗯怎么说,穿的跟小丑一样,脸上还画着奇怪的东西的变态来撒疯?”
奇犽用“你什么时候又偷偷监控我了”的眼神看向糜稽:“是的,很危险的人。姓名是西索。”他接着讲了下去,糜稽回想起几年前所见到的也名为西索的男人——看上去和大哥认识,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没办法将回忆里头发整洁、眼睛狭长但面容干净带着诡谲的帅气的男人和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小丑联系起来。
直到基裘推门进来,奇犽才收了话匣子,老老实实的一边听母亲的责骂和斥责,一边将自己重新铐到墙上去。糜稽站起来准备回房间的时候,奇犽远远的抬起了头,隔着基裘,对着他做出了个口型。
这一次糜稽看清楚了,是“对不起”。
他带着“弟弟终于懂事了”的欣慰和满脑子来不及发泄的愕然走了出去。小杰、猎人考试,和怎么听都感觉隔世也有记忆的故事;他模糊的记起是上辈子儿时看的动漫,在一个敢于放日漫的地方电视台,配音是奇怪的国语,顾允那个时候,大概比柯特还要小,捧着个饭碗在夕色满屋的时候津津有味的盯着电视——却始终没能够记住那里面绕口的人物姓名,除了简洁明了的“小杰”。他看到的剧情断断续续,印象最深的也不过是猎人考试,再之后的,似乎只记得按升级模式升了几级打了个BOSS,地方电视台就停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