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非常平静。糜稽注视着他,“发”收拢回了身上。
糜稽并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听一个无关的人的叙述。或许西蒙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时刻开口说些和如今的境况毫无关联的话题。这里是“火烈鸟”占有区域边缘的深山地下,掏空了小半个山连接了半个城镇地下的基地,如果没有照明设施的话这里面就是一片广阔的漆黑。糜稽想逃离这里,而西蒙则想活下来。“火烈鸟”隐蔽的基地浅处在这个时刻连空气都崩成了一根弦,西蒙看上去并不在乎距离他几百米远处亲人的死亡,他双手撑在身后的床上,身子微微仰倒,注视着天花板的神情空茫而安静。
“西索在地下二层可能会遇见我父亲普德思安烈,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我都挺期待的。老实说,那家伙以极端的手法做了我一直想做又不敢真的做的事情。”
西蒙第一次发现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样是在他十一岁的时候,他路过当地一家幼儿园时,被窜出来捡球的小男孩给吸引了。就像是一个引子,某种出乎寻常的欲丨望被隐秘的几瞥给点燃了。在十五六岁后,被孩子吸引的性丨欲望随着身体的成长而愈加明确。他很难对同龄的、成熟的女人——或者是男人硬起来,但是三至七岁的男孩和五至八岁的女孩却能够轻易的激起他的欲望。他上网查询资料,最终确定自己是一个恋童癖。
“我父亲是个滥交的家伙,他不在乎床伴的性别和年龄。我五岁的时候他甚至招揽了一些五六岁的男孩女孩在客厅里面做那些事。这很无耻,那副画面太可怕并且令人致呕,即使在后来,我回想起那副画面都想冲到过去杀了他。”西蒙说,“我不想成为我最憎恨的人。我也不想伤害任何人,特别是孩子。”
对他来说,孩童有种致命的吸引力。西蒙一边下载收集一些有关儿童受虐影片,一边去网络上的心理咨询论坛寻求帮助。一边是无休止的欲望,而另一边则是无人约束的随时可能失控的理性。
“在正常的国家和地区,都有法律谴责遏制这种事情。强制性举报法,民法,刑法,甚至存有儿童受虐影片都会遭到惩罚。”西蒙说,“可是我生活的这里不会。制毒和贩毒在这里是家常便饭,也没人会在乎一个猥亵儿童的罪犯。就像犯罪团伙和杀手世家,你们揍敌客不会在乎杀人一样。久而久之你会遗忘杀人偿命这件事,而我也同样。我想如果不是网络接连到的正常世界,我会习以为常,最终会变成我父亲那样对自己所作所为毫无悔意的中年人。”
他匿名求助和在各种社交渠道上坦白自己的心理。理所当然人们对他恶言相向,认为这是“零容忍”“让人作呕”的事,而另一些在童年时期曾遭遇过类似事件的人的留言里,字里行间全部都是仇恨和愤慨。
“虐待是错的,杀人是错的,制造毒品也是错的。无论如何,无论什么理由,伤害平民的行为都不应该得到姑息。但是很可惜,这个世界不是这样,但偏偏无能改变。我无法改变‘火烈鸟’的现状,我连自身的欲望都无法改变。”西蒙说,“我无从获取帮助,无论是外界还是‘火烈鸟’中,可是我所知的,在那个帖子上留帖的遭受过创伤的那些人的仇恨告诉我,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导致下一例伤害。”
糜稽注视着这个红发少年,如同隔着镜子注视着自己。
他听见过藏在身体内的那只野兽的咆哮,渴望血腥和肢解开人类肌肉和骨骼的欲望自那天起时刻痒痒的挠着他的心脏。如果他一开始就是糜稽·揍敌客的话,他大概会轻松很多。但是很可惜,他作为顾允存在于世间有了十九年,十九年已经足够他形成完整的世界观了,已经搭建好的建筑牢牢的束缚着他,并且宛若磐石一般无从转移。
而只有梦境在预兆着这种可能性的失控。他梦见库绀琪,梦见芦音,梦见他杀死的那些人的脸,他在梦境中沉浸在亲手的杀戮中并且乐在其中。鲜血如盛开的玫瑰,飘荡着诱人的芬芳将他包围。
“……你做的已经够好了,西蒙。”糜稽开口的时候,嗓音有些艰涩。
“嘛。”西蒙漫不经心,“迟早有一天忍耐力会崩毁的,现在我能这么说,只是因为还没到那个时候。”
照明的灯光急促的闪了闪后啪的一声熄灭了。下一刻糜稽就感受到身后少年猛然跃起勒紧他脖颈的力度。西蒙带着笑意的声音缓慢的在他耳边响起:“你看,没准我为了自己活命,会杀了你也说不定——他们快来了。”
带着蓄电池的电脑还散着白光。糜稽艰难的从被勒的过紧的喉管中艰难的汲取着空气。猛然间西蒙拖着他猛烈的一个转身,飞射而来的扑克牌在他侧脸上拉出一道血痕。
“哎呀,被发现了呢~”
借着电脑屏幕莹莹的白光,糜稽勉强看清了走了进来的西索。很明显这个男人刚才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他全身凌乱的都是鲜血,也无法看清楚究竟是哪里的伤。
“普德思安烈死了?”
“嗯哼~死了哟。只剩下你了,我可爱的弟弟。”
“你杀我倒是挺简单的,不过我会在死之前拉上这家伙。”
西索眯了眯眼,凑近了几步。西蒙挟持着糜稽,往后退了退。
“和我有关系吗?”
西蒙的身子僵了一僵。下一刻糜稽听见了骨骼错裂挪动的声音,紧紧扼住他咽喉的手突然松了开来。糜稽低了身子往前赶了几步逃脱到一旁,转头的那瞬间他在微光的映照下,看见了站在面目扭曲的西蒙后面无表情的伊尔迷,再下一刻,西索手里的扑克牌干净利落的切断了西蒙的头颅。
“真天真呢?~连人质都不会处理,真不愧是我可爱的弟弟呀。”
糜稽沉默的注视着那个之前还在谈笑的头颅咕噜噜的滚了下来。
大概……正是因为冥冥中预兆到了死亡,西蒙才要将隐藏了很久的心全部坦白在一个陌生的人质面前。
他做出的是最后的,可悲又微弱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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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稽跟着伊尔迷搭乘着飞艇离开这个区域的时候,从玻璃舷窗上最后看了这个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的城镇。大火覆盖了这个广大的区域,熊熊的烈焰在黑夜中倾着艳丽到极致的红色,无论是让多少人堕落的毒品和欲望,以及各种不同面庞下深藏的故事,全部都一滴不剩的湮灭在了漫天的灰烬和烟雾中。
“大概……唯一的正确就是‘强大’吧?”
“嗯?”坐在对面的伊尔迷歪了歪头。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碎碎念会被看上去在神游天外的大哥注意到的糜稽迅速的坐好,窘迫的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想要问什么?”
“唔……我突然有点犹豫。”
“你一直在犹豫,糜稽。”伊尔迷平淡的陈述道。
糜稽更加尴尬了,他在这种被注视着的巨大精神压力下偏偏更加的面目表情起来。
“不过,我大概知道要做什么了。”
伊尔迷于是没再看向他。他靠向后面的椅背,将头垂低了下来,合上了眼睛。糜稽看着浅眠的伊尔迷,觉得其实大哥接近起来并不如同他想象的那么困难,甚至有一瞬间,他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亲近。
无论是桀诺爷爷,还是父亲席巴,亦或是母亲基裘和家里的那些性情各异的兄弟。重新回到揍敌客的那一刻,那个想法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他的心里。
——终于到家了。
☆、第三十九章
糜稽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和给已经放置了将近两个月早已没电了自家手机充电。将近覆盖了整面墙壁的一扇扇屏幕逐一亮起的那个瞬间,糜稽深切的感觉到了怀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描述的绝对就是他和电脑君了。打开浏览器的时候,放在一边有了足够点亮自动开机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糜稽呆滞着,被大量蜂拥而至的短信给吓的面瘫更加严重了。
将几乎每日发一两封短讯的侠客给拎一边,仅仅只在微博上联系的新番妹子都接连发来了几封“你还活着吗?”“不会是在训练的时候掉虫洞里了吧”“速回,不然我就真的报警了”“严重质疑你已穿越”的问候,此外还有一些基友类似的询问,微博订阅的大V号给的推送和安利。糜稽一条一条一边翻一边删的手酸,在翻到下一条准备按关闭的时候,他看到了发送人的姓名,顿时一呆。
[你死干净了没?回来PK。 From:飞坦]
……卧槽槽槽槽槽!飞坦居然会发短信!这家伙不是据说没有任何通讯工具,只会呆板的使用《不败》里面的聊天栏吗!
而登陆微博的那瞬间,糜稽紧接着被右上角一大堆窜出来的提醒给轮了一遍又一遍。私信轰炸和将近几千的艾特,甚至新番妹子真的挂出了玩笑性质的寻人启事还艾特了巴托奇亚公安在线。
糜稽顿时深深反思了一下死宅现充的可能性。总之他以后绝对不要离开电脑一步!单是两个月微博和手机就简直是一片挂红的灾难,如果真的跑去现充彻底消失的话,不说新番妹子和侠客,他总感觉人头狂魔飞坦会直接找上门来真人PK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