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圆月下,光瘠的沙滩上,一个人肩负另一个人,步步向马路边走去。他们身上无疑都沾满咸涩的海水,连海风都无法吹起他们的衣袍。
尚还有意识的那人扛着他,摇摇欲坠,路过车辆时,脚下微微踉跄,撑住车前盖,露出他修长如竹的五指来。
顺着精巧指尖往上,越过肩线,是那人脖颈上蜿蜒如河流的青紫血管,再往上,便是那冰雪堆砌的下颌。
那里的每一根线条、每一份肌理,高晋言都曾细细揣摩过。
——是傅知雪。
救他的人,是傅知雪。
难以置信。他联系了无数视频专家要求他们锐化清晰画面,无论是放大两倍、十倍、百倍,那人的容貌依旧铭刻于心,傅知雪。
“艹!”
高晋言挥退桌上所有文件、古玩,登时无数名贵装饰撒了一地。他站在狼藉中央,呼吸深深,恍若受伤暴怒的野兽。
门被扣响,被打开。
“谁?!”高晋言望过去,那一眼眼珠深处都恍若燃烧地狱幽火,让人不寒而栗。
来者却没被吓到,只开了一条缝,低声道:“外祖叫你。”
这一声将高晋言的理智拽回来,他整理袖口,借此平复刚才升腾到肆虐的情绪。道:“我知道了。”走过去,合上门。
叫他来的人是裴钰,不,现在是高钰了。
高晋言瞥了一眼在旁垂手而立的青年,艰难平复了下心绪:“我这就过去。”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顿时炸了起来,无数新闻、电话蜂拥而至,屏幕卡住。
高晋言扫了一眼新闻,瞬时变脸,转向旁边的高钰,一抡手肘,登时将人顶在墙壁上。
他额头青筋暴起,从牙缝中迸出字:“谁让你们动傅家的?!”
手机摔落,《傅氏权力更迭:是祸不是福?》的标题亮得显眼。
高钰纤弱的眼睫微动,轻声道:“这是祖父的意思。”
高晋言的眼眶漫出血丝,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放开他。
他快步穿过走廊,一边走一边打电话:
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被傅知雪拉黑了。
傅知雪到会议室时,一众骨干和核心成员已分作两排,神情肃穆。
正前方坐着的正是黄总监,双手双脚被捆,胸前的衬衫满是褶皱,左眼淤青,好不狼狈。
这是提前就被揍过了。傅知雪心下了然,也不进去,只在门口道:“没什么好说的了,等警察来吧。”
黄总监扑通一声跪下来,手脚被捆,他只能蠕动着向前,想抓住傅知雪的裤腿。
黑衣纷纷动作起来挡在前面,隐隐呈包围之势。
黄总监涕泗横流,脸上的悔恨不似作伪:“小雪,对不住小雪!天地可鉴,我没有泄露傅董住院的消息,那些记者也不是我叫去的!商业间谍,对,一定是商业间谍!天地可鉴,我对傅董可是忠心耿耿!”
傅知雪道:“您不该对我道歉,更该和爷爷道歉,是他让您本可免除牢狱之灾的。”
黄总监一声哀嚎,真似泣血含冤:“我……我对不住傅董啊!可我跟傅董创业这么多年,也算看着你长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雪,算叔叔求你,放过我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旁边的老员工看不过去,长叹:“老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看看你做的事,摸摸良心看对得起吗?!”
更有年轻人一脸愤愤:“呸!为老不尊!”
黄总监脸上青白交错,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曾是他一起打拼的老将或下属,此刻却不得不在他们面前涕泗横流丑态毕露,简直是对他前半生风光的最好讽刺。
傅知雪不欲多言,打算离开。
“你们懂什么?!”黄总监道,脸上的每一道横肉都藏匿狡诈与不堪:“大环境如此,我又能怎样?我对公司才是忠心耿耿,忠心耿耿!!!”
砰!
终于有年轻气盛者忍不住,冲上来给了一拳。会议室内气氛压抑,黄总监这一番话彻底引爆了火星子。
傅知雪脚步一转,回到室内低头看着满身狼藉的黄总监,说:“让我猜猜,您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
“您这些年侵吞的公司资产过多,又不愿把肥肉还回去,两难之际,有个人找到您,说是可以另给您一笔巨款,并保您出境无忧。”
“真是磕睡来了枕头,您当时毫不犹豫就答应提供与傅氏不利的证据了。结果事情败露后,发现再也联系不上对方了。”
傅知雪叹口气,好像是真的为他感到可惜:“枉黄叔叔您狡诈半生,怎么连这么低级的把戏都上当呢?”
黄总监嘴唇颤抖,梦呓道:“不不不是的,他会来的,他会来的!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何至于此啊!!!”
这话太无耻了,又引发阵阵骚动。傅知雪示意黑衣保镖们拦着下面的员工不要再打,道:“警察就要来了,为他再去一趟派出所,不值当。”
笔挺制服的警官前来,为他拷上明晃晃的手铐。黄总监得知大势已去,瘫软在地,任由他们带自己离去。
会议室内无人说话,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看着台上的傅总。
傅知雪掌心朝下,向下一压:“罪犯已伏法,但我们仍需着手解决眼下的危机。我不再多说,大家各司其职,共渡难关。”
声音平静,字字铿锵。
众员工脊背一挺:“是!”
“所以,”傅知雪大步穿过公司走廊:“是江寰帮我找到人的?”
总助亦步亦趋:“对,江先生早安排人盯着黄总监的行踪了,咱这里一失联络,那边立马就追踪到了。”
“……”傅知雪:“所以我说你们猪队友真不是空穴来潮吧。”
总助:“……您说的是。”
傅知雪拿出手机,想给江寰打个电话,没通。
……这个点好像在休息。
他回到办公室继续办公,一边等江寰回电话。
暮色四合,天空由淡青至浅蓝,黑暗渐渐向中心合拢。而脚下万家灯火,城市如一条钢铁巨龙滚滚流过,他甚至能感到大地的震颤。
尽管罪魁祸首之一伏诛了,但这仗也才刚刚打起啊……
傅知雪的思绪漫无目的地回荡着,总助敲门:“傅总,徐总想见您一面,需要回绝吗?”
傅知雪如梦初醒,喊:“我不在!”
总助:“可是……”
门推开,徐式千站在门外,低垂的视线与他相交。
两天前,他打开作为匿名网友与高中时代的徐式千的聊天记录。在高考结束后,他也单方面结束了与徐式千的联系,没有必要了。
徐式千开始倒是很有规律地给他发消息,期冀回信。
一月,一季,半年,一年……若干年。
消息的发送时间逐渐拉长,孤零零的消息恍若独角戏,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冒头,但很快被刺眼的白昼掐灭。
倒数第三条消息是“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倒数第二条消息:“我知道是你,傅知雪。”
倒是第一条:“我喜欢你。”
傅知雪没有犹豫,将最后两条信息删除,发给了白望舒。
因为往事不可追。
现在,正主就站在他眼前。
从衣着来看徐式千的近况并不算太好,衬衫腰处有些许褶皱,下颌处零零星星几点胡茬,带些沧桑颓败的意思。
傅知雪挡在门口,并不打算请人进去。
徐式千喉结滚动,沉声说:“那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冲动了,我不该对你发火。”
傅知雪摇头:“我早忘了。”说完礼貌地看着他,意思是还有事吗?
这样隐晦的逐客令徐式千没察觉到,或者说装作没察觉,又是一阵酝酿,他请求:“能让我进去吗?不会花你很久时间。”
傅知雪:“办公室很乱,不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徐式千有些急切地打断:“我看到网上对你不利的报道,查到了是谁。我们能谈谈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迎来了审判。
傅知雪侧身,示意他请进,返回自己的办公桌:“我正打算吃饭,你要来些吗?”
“不,不用了。”徐式千补充:“我看着你吃就好。”
傅知雪恍若未闻,乳白色壁灯晕出温和的灯光,给他光洁的脸庞镀上一层釉质的令人着迷的光,他问:“想吃什么?”
徐式千痴痴凝视着他,此刻静谧的气氛是他多年来孜孜以求的,却在一个平常的黄昏中梦想成真。他舍不得移开视线:“我都可以。”
“那就日料,怎么样?前两天我和江……”傅知雪适时住嘴,打内线让总助订餐。
日料食料香气小且份少,傅知雪是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思与眼前客人解决这顿晚饭。
他不清楚徐式千找他是来做什么,如果是仅是为了道歉,那目的已达成。如果是那条掉马和表白的消息,他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但他的到来也可能是徐家的意思,毕竟是这么一个尴尬的阶段……
不多时,总助拎着外卖盒走进,摆好餐盘后,告退。碗筷敲击的声音克制而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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