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洲心事 (清水涮火锅)

　　他哥在街边买了点菜，放进季凯风怀里。就这样一大一小拎着日用品和蔬菜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季凯风都有种错觉，仿佛他和他哥一直以来就这样两个人生活着，平淡又真切。
　　这个小区房租非常便宜，便宜的房租也充分体现在了破旧的楼道上，楼道上的声控灯季凯风硬生生跳了五下脚才亮。防盗铁门打开的声音有点牙酸，屋子里堆满了东西，看得出他哥还没来得及收拾。
　　他哥让季凯风随意先找了个地方坐下，自己去厨房洗菜做饭。季凯风闷头坐了那么五六分钟，便起身跟着他哥去了厨房。厨房很窄，只能容下他们两挤在一起，他哥卷起了袖子在炒菜。
　　季凯风在飞机上吃不下飞机餐，这会儿闻着就这么简单的菜香，反而肚子饿的咕噜叫唤，他哥在翻炒声中显然听见了，唇角浮现起了温柔的弧度。
　　他注意到他哥衬衫从往常浅色系换成了深色的，这样不显脏吧，季凯风默默想。破旧的厨房没有灯，只有铁窗外透进来的光，光影打在他哥的侧脸和露在袖子外炒菜的手臂上。
　　这世界上有的人本身就散发着光。
　　他哥就是这样的人，在季凯风孤独灰暗的世界里洒进了柔和的光。


第二十二章 独为他弹的琴
　　一室一厅的老房子光是一张床就占了很多位置，夏末的天气到了晚上也很炎热，季凯风生生被热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旁边却没有他哥。他一下醒了过来翻下床轻轻走出去，隐隐约约听到厨房有轻声说话的声音。
　　“娜娜在大伯家，他们同意抚养娜娜，嗯，你放心。”
　　季凯风在客厅偷看他哥打电话。
　　“要不回来，请不起律师，不你别打钱过来，不仅仅是律师费的问题，是我没成年，不能成为法人，董事会把股权分光了，没有……没有遗嘱……被他们的律师钻了空。还是要还的……债务没清零。”
　　他哥讲完这段话静静听电话那边气愤的嗓音，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终于冷静下去了点，说正事一样的让季凯风听不清楚了。
　　只是他哥接着说：“替我谢谢云飞，告诉他这笔钱我会还给他的。帮我委婉回袁叔说不用，不行，你知道袁叔实际上想让我去他那里做什么，这种事情一旦做了就不可能退出了。”
　　“时醒时睡……医生说受不得刺激了，转去了住院，现在就是住院费用，嗯，有云飞的钱，交了这段时间的，你不用担心。好了小艾子，你给我省点流量吧，安心上课，挂了。”
　　他哥盘腿坐在厨房水泥地上，坐了很久，季凯风就这么在客厅里透过玻璃门看他。然后他哥摸出了一根烟，弯着腰手肘撑在腿上点燃烟抽了起来。
　　就这么一个多月里，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季凯风盯着他哥的身影，觉得他哥肩上仿佛压了好沉重的担子。
　　季凯风就这么看着他哥沉浸在忧思中抽完了一整支烟，在他哥掐灭烟蒂的时候悄悄爬回床上装睡。
　　他哥动作轻微地上了床躺下闭了眼，季凯风装作睡梦中一翻身，就拱进了他哥怀里。残留在白澈身上的劣质烟味有些刺鼻，季凯风埋头在他哥的肩窝，感受到他哥轻轻抚了下他的头发。
　　第二天白澈带着他去了大伯家，让季凯风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伯家在临江的高级住宅区，伯母一脸不高兴的给他们开了门，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穿好拖鞋确定不会踩脏她家蹭亮的地板才放小孩儿们进去。
　　伯母喊了一声她老公，在中间沙发一坐：“小澈啊，我们不是说好一个月你只来看你妹妹一次吗？还有这小孩儿是谁？”
　　白澈视线微微伏低，好声好语回答：“对不起伯母，今天是有事想求您和大伯，之后不会来打扰你们。”
　　她一听白澈要求她们一件事，细长的眉毛就挤在一堆：“我们抚养你妹妹已经做的很多了，这是看在你爸的份上，小澈，你要知道亲人的帮助也是有限度的。”
　　楼上传来一声咳嗽，大伯批了件浴衣下来了，看上去像刚起床：“小澈，你看，抚养你妹妹需要花很多钱，所以才接了你爸的股份，还有那笔钱我跟你伯母一分都不会花！全是用在你妹妹身上的。所以你今天这么早来找你大伯是什么事？不是钱的问题吧？”
　　伯母换了个腿翘着，懒着靠在沙发垫上，接她老公的话道：“其实我们也想收留你的，这不是你马上就成年了，不需要监护人了。”她想起了什么，酸酸地继续说：“小澈你这么优秀，哪儿像我们家那个不争气的，多磨炼下是好事。”
　　季凯风在一旁听的火大，要不是他哥按捺着他，他可以抄起桌上的东西就拍在混蛋伯父伯母脸上。
　　“不是任何钱的事。”白澈依旧是求人的态度，“是想请大伯跟娜娜学校的校长沟通下，让我弟弟能一起上学。”
　　大伯看向季凯风，疑惑道：“你弟弟？”
　　白澈手臂搭上季凯风的背：“收留的弟弟。”
　　怕是私生子吧？难不成是那女人的？伯父讽刺地想，难为正室的儿子竟然做到这个份上，他这侄子这是读书读傻了？
　　白澈再次请求他大伯：“这是我最后请求您的事，没有其他的再来打扰你们了。”
　　有了这句话他大伯答应了下来：“行，那大伯我就帮你弟弟入学，学费可不是我们的责任啊。”
　　“学费的事您不用操心。”
　　这时楼梯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躲在楼梯扶手后委屈地掉眼泪，白娜娜认为他哥不要她了，出来看了一眼他们一跺脚又哭着跑回她房间了。
　　季凯风下意识地偏头瞄了他哥一眼，他哥其实心里一定很难过。有种不知名的情绪像是一缕歪歪扭扭抽出的丝绕了上来，季凯风突然被浇了一盆凉水那样爽的意识到，他哥现在只有他了。
　　白澈没见到妹妹就被伯母催着走了，也许更准确点，白娜娜现在不愿见她哥。出了小区的时候季凯风觉得他哥好像习惯性地摸了下衣兜，然后克制住了，他哥养成了抽烟缓解情绪的坏习惯。
　　“哥。”季凯风停下了脚步绕到他哥面前抱住他哥的腰，“你还有我。”
　　白澈在细细颤抖，季凯风能感觉到。他哥一下搂住了他，似乎克制了几秒才哑着嗓子笑道：“还有你这个小拖油瓶是么？”
　　下一刻他哥便放开了他，拍拍他的背继续向前走。
　　白澈把季凯风送回了他们住的老旧小房子，简单做了个午饭便要出门。
　　“你要去哪儿？”季凯风这根小尾巴黏了上来。
　　他哥在换衣服，笑季凯风问了个很傻的问题：“挣钱，不然我们吃什么。”
　　季凯风非要刨根问底，就像他哥要去搞什么非法交易似的：“去哪儿挣钱？”
　　“……”他哥懒的理他，这小崽子现在管起他来了！
　　季凯风挡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不上学。”接着大声喊：“我不上学！你哪儿来的钱供我上学！”
　　“……瞎操什么心，你必须给我上。”他哥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挪开他，然后出了门。
　　季凯风从小就会避开正面矛盾，从侧面解决问题，就像他偷偷订机票回来一样，这次季凯风又打着“看护”的旗号偷偷跟踪了他哥。
　　事实证明季凯风真的想多了，他哥就单纯地在一家餐馆打工。这一年经济都不太好，这份工作还是唐艾他爸塞了些东西，托了点情分才把没成年的白澈塞进去的。
　　唐艾他家已经给白澈塞了很多钱救急用了，白澈实在不好意思让他好兄弟的爸妈再给他什么，再加上这一年唐艾家资金链也很紧，叔叔阿姨再要给的钱被白澈坚决退回去了。
　　还有一个人，让白澈最没想到。
　　郭律师给白澈打了笔钱过来，虽然不多，上面还写着：天地良心，这是你郭叔叔预支的一辈子的蹭饭钱，小白你要让你郭叔叔今后随时来蹭饭！不能耍赖哦！
　　这世界上总会有人在传递着温暖。
　　白澈没有告诉郭律师他们家的事，想必是郭律师想念唐艾的手艺想来蹭饭，从唐艾那里听来的。
　　当季凯风跟他哥吃晚饭说讨厌他大伯伯母的时候，他哥只是揉他的头：“学会跟不同的人打交道，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你想成为的人就好。”
　　季凯风一直担心他哥到底哪儿来的钱供他读书，因为他知道他哥现在所有钱都用在白母的住院费上了。他很矛盾，既不想给他哥添负担，可是不读出来以后要怎么养他哥。他才不会给唐艾养他哥的机会！
　　而且他哥外出打工的时间更加多了起来，甚至晚上半夜才回来，经常还有酒气。季凯风很担心他哥为了钱去做什么事，于是又跟了出去。
　　这下跟到了胡桃里音乐酒吧，酒吧里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在浪漫的氛围下享用特色美食，有情调的点了鸡尾酒。这家酒吧装饰了很多花草，甚至有几个精致鸟笼状座位。
　　这时气氛很好，暗暗的酒吧里打着几盏柔和的紫色小灯，还有音乐给客人们在享受小吃和鸡尾酒的时候提供音乐氛围。
　　大概为了气氛，音乐台上的光线比较暗，但是季凯风注视着那个弹钢琴的人就再也移不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