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夏日祭典,高杉依然穿着那身紫金蝴蝶浴衣,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手执着烟杆在街上信步走着。
人群一如既往的密集,绚烂的烟火映亮夜空,映在高杉绿色的眼眸中那五彩斑斓的光,转瞬便被吐出的白烟朦胧的掩盖。
这是老师离开以后的第几个夏日祭典呢?高杉似乎也记不清楚,那似乎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那时候的自己左眼还没有被绷带覆盖,银时还只是一个整天抠鼻死鱼眼对着老师傻笑的小鬼,桂也尚且是个每天扎着马尾晃晃悠悠的孩子。
想起桂的马尾,高杉再一次无法避免地想到老师。桂的头发都是由老师扎起来的,所以那时候的自己每次看到老师在温柔的为桂扎马尾时,心里多少都有些嫉妒,那样与老师亲近的机会自己是没有的。
每次桂晃着他的马尾辫出现在他面前时,高杉总是想一把揪住他的辫子,剪掉算了。
高杉早就知道自己对老师有着极强的占有欲,想去接近他,想去占有他。这样的念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在自己察觉到的时候,那念头已经如野草一样在心中疯长,和血脉纠缠在一起,拔不掉,只能任由它在心底蔓延。
在私塾里共同度过的那些美好的日子,那些逐渐明朗的情感,朗朗的书声和那个低头慢慢念着古文的人。
高杉曾经为自己的占有欲而感到一些惊恐,那是女生节那天,和老师泡完温泉以后,高杉开始对老师抱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幻想。
高杉知道自己已经深深的陷进去,所以他曾经想过,也自问过,会有怎样的结果呢那些不能说出的话,那些难以表达的情感,还有哪因为压抑而更加疯狂地在黑暗中生长的种子,破土而出的时候——
可惜高杉没有等到那一天的到来,因为那个让他为之疯狂的人已经离开了。
高杉还记得那天将所有人的眼眸映成血红的大火,还记得当时的自己疯狂地想要冲进去最后被打晕的场景。
老师不会死的,老师是那么厉害的人,老师怎么会死…这是高杉心中的想法。可高杉从来不是一个会自欺欺人的人,当他看到樱花树下那把熟悉的武士、刀时,高杉沉默了。
高杉对老师的执念有多深,对这个世界的恨就有多深。所以在那场大火过后,他眼中纯净的世界已经被烧的支离破碎,带有血腥味的风猛烈的吹袭着他。高杉开始认为自己的体内有一只野兽在嘶吼,只有毁灭这样的世界,才可以得到救赎。
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连老师那样温柔的、强大的、完美的人,都无法在这个世界存活了,凭什么我们这些人还这样相安无事的活着,这个腐朽的容不得老师的世界,早就该被毁灭了。
高杉依然记得自己在失去左眼的时候说过的话“老师不在了,留有眼睛又有何用?幕府,天人,还有这个地球,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们的。”
高杉有时候感到很孤独,唯一一个能陪在他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弹得三味线无人听懂,也只是弹着而已…弹着弹着,那曲调就不自主地变了,变成那日在樱花树下弹奏的雷神小动,弹着弹着,老师似乎还坐在自己认真听着似的。
高杉有时候想,如果老师没死,没有天人的话,那么,他现在在做什么呢?说不定也在弹三味线,老师坐在身边的话自己一定会弹给他自己新写下的诗,应该会是首情诗,然后老师听懂了,摸着自己的头发,对着自己温柔的笑了。
高杉发现自己也许已经丧失了一部分作为人类应有的情绪,例如哭,因为在面对那把插在樱花树下的武士\刀时,就流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眼泪。至于笑…高杉会冷冷地笑,如果那也算的话,至于那种有些羞涩的、忐忑不安的、温柔的、充满期待的笑,早就跟着那个人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壤夷战争中,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的战斗太过刺激让人感到兴奋的缘故,高杉晚上常常会做那样的梦。那种梦无比真实,有时是在私塾的和室,有时是在一起泡过的温泉,有时甚至是在樱花树下。对了,在高杉的记忆里,松阳坐在樱花树下弹三味线的样子是最漂亮的。
高杉自认为从不是个自欺欺人的人,可是他还是妥协了,妥协在梦中的温存。他无比贪恋这种感觉,一边千百次的提醒自己那可悲的现实,一边痴迷地享受着那样的梦。那可以说是一种安慰,是老师还残存下来的气息包裹住高杉的安慰。
被自己轻轻解开浴袍的老师,被自己压倒在樱花树下的老师,被自己做到哭着求饶的老师,喊着自己的名字进入高\潮的老师……现实中那些想做却不敢做的,想做而已经没有机会做的,梦全能帮你实现。
只是梦究竟是梦,它给你的从来不是如愿以偿,而只是让你继续保持着一种可悲的奢望。越是在绮丽的梦中无法自拔,醒来后越是痛苦不堪,那种痛苦是生死离别的痛苦,也是现实与梦境强烈撞击下的痛苦。
在梦里与自己耳鬓厮磨、抵死缠绵的人,原来早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尸骨无存。
当上空盛开的烟花呈现出“love”的字样时,高杉被身后一群少女的惊呼声打断了思绪。高杉无可避免地再一次想起了老师那眼眸中倒映出来的五彩斑斓的夜空,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烟火。
听着那些趁着烟花偷偷表白的女生们大声地喊出自己的情意,高杉忽然感到有些烦躁。
回到船上,高杉倚着窗边拿着小碟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酒,在半醉半醒之间,世界似乎都朦胧一片。当高杉拨开迷雾以后,面前是那扇熟悉的纸门。
高杉轻轻将门拉开,里面的人正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本书。那人看到他时微微一笑,招呼他坐过去,将书推到他眼前。
“这首诗如何?”两人坐的极近,高杉可以闻到对方那令自己着迷的发香。
高杉将身子倚在他身上,低头看着那本诗集里的字“旧垣今又来,彼姝安在哉?唯见萋萋处,寂寞堇花开”
一滴眼泪终于还是从右眼流了下来。
浮生若梦,幻由心生。
☆、第27章 银时番外
夜里,银时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吵醒,不过也只是吵醒而已,银时挠挠卷毛,依旧保持着蜷缩在被窝的姿势没有动弹。
“啊,一定是登势老太婆和西乡妖怪在打架吧烦死了不管他们。”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穿墙而过,紧接着“轰”,门被粗暴的推开,整个小屋抖了三抖。
穿着黑色制服的真选组呼啦就涌了进来,带头的是叼着一根烟一身笔挺制服的土方十四郎,队员们旁若无人地在房间内搜查起来,某个扛着一樽加农炮的栗发少年还掀了掀银时的被子“恩,果然没在这。”
“喂,够了!深更半夜的你们知不知道扰民啊!”身穿草莓胖次的银时忍无可忍地吼了起来。
“发生这种事我们也是不想的呢旦那,我们这也是为了江户的和平,为了让你们这些居民能安稳地睡个好觉而拼命工作啊。”
“不要把港台剧的经典台词随便拿出来用啊魂淡,还有如果不是你们的话我现在一定在安稳地睡觉了!”
土方盯了银时一会儿问道“桂小太郎在哪里?”
“呦多串啊,干嘛这么严肃呢?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哦。”
“……谁他妈是多串君……”土方朝队员们一招手,“撤。”
银时再一次缩回被窝里,身子抖了两下,还真有点冷呢。银时不知道假发那家伙又做了什么,不过大概也能猜出来就是了。
嘛,大家已经走上不同的道路了呢。
银时闭了闭眼,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那一天的画面。每当夜深人静时,那一天的景象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火舌嘶嘶舔舐着焦黑的树枝,橘黄色的火焰汹涌地燃烧着,空气中混杂着的血腥味和烧焦的气息……
虽然总是会想起那一天,但银时对那一天的印象其实是极为模糊的,用比较科学的说法,那就是人所受的刺激过大时,大脑就会下意识地模糊甚至清除掉那部分记忆来保护自己。
所以银时对那天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些烧焦的树枝和颓圮的私塾中,至于那天孩子们的哭喊啊高杉的疯狂啊已经被烧成黑炭的一具具尸体啊插在樱花树下的那把武、士刀啊,好像全都记不清了。
只剩下漫天的舞动的火光,那样明亮的带给人温暖的颜色黏在眼睛上,比他的瞳孔还要鲜红的颜色,映得整双眼睛都变成了红色。
好像得了红眼病啊,或者是哭的红红的眼睛呢,这就是传说中的兔子眼了吧,银时那天站在火圈之外,乱七八糟的想着。
当晚下了一场大雨,可那大雨下的实在太晚,比他们这些匆匆赶回来的孩子都要来得晚。大雨熄灭了那场汹涌的大火,留给孩子们一片也许是私塾的地方。
太陌生了,银时站在大火过后的断壁残垣之间,陌生得快要让他几乎流下泪来。
站在樱花树下,银时忽然有些迷茫,那个人真的就这样死去了吗?银时有些不相信。因为老师他,明明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可以带着他们朗诵诗书的人,帮助他们拿起武士、刀的人,教会他们怎么去欣赏樱花的人,还有……说不定是拥有什么魔法可以变出糖果的人,还有还有,美丽的像妖精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