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解万岁 (wargoose)

　　“小万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啊…咱们这些老住户人都很好，有需要的就说话，千万别不好意思。”
　　“谢谢您，给大家添麻烦了。”
　　万玲的腰弯得很低很低，低到肚子里的苦都快要倒灌出来，再抬起头来时眼睛都有点花，她扶住儿子的肩膀，才勉强站稳。
　　“孩子的转学手续什么的都办好了吗？”
　　“办好了，3中，不过要从初一开始重读。”
　　“那这事儿好办，找李解。”
　　“李姐？哪位李姐？”
　　男孩儿靠在妈妈身前低着头，没有表情的脸一直盯着花坛的边缘，一群蚂蚁在搬家，从一个洞把食物搬到旁边另一个洞里，忙忙碌碌的排着队。
　　“嗐！李解是个男孩儿，201老李家儿子，跟这孩子差不多大，也在3中念书。”
　　“那太好了，我们岁岁胆子小，不爱说话，我还担心他自己去学校不适应。”
　　正赶上李解背著书包放学回来，嘴里叼着一根双棒，见街坊们围着不知道在干嘛，便跑过来凑热闹。
　　“怎么啦赵奶奶？”
　　“哎呦，正说你呢，李解，这是今天搬过来的万阿姨，住404，她家小孩儿跟你一边儿大，转到3中了，以后啊…”
　　“明白了！甭问，问就是我兄弟！我吃瓜，绝不给他吃皮，我吃苹果绝不给他吃梨，我吃冰棍儿...”
　　李解看看叼在嘴里连在一起的奶油双棒，马上掰下没咬过的一半往人家手里塞，
　　“我吃冰棍儿，绝不让他看着干着急！”
　　刚刚还在看蚂蚁的男孩儿被手里突然多出来的半根冰棍吓了一跳，抬头看看他，又转头看看妈妈，
　　“岁岁，快谢谢人家。”
　　“...谢谢。”
　　小小的声音被突然而至的雨点盖了下去，人们纷纷往楼道里躲，有赶回去关窗户的，也有跑下楼收衣服的，好不热闹。李解拉住万岁另一只手往楼上去：“阿姨我带他上我家玩儿会儿！”
　　“去吧，吃饭之前回家啊岁岁。”
　　话没说完俩人都没影了，赵奶奶领着万玲往电梯走，
　　“李解这孩子很好，我看着长大的，你放心，他就是贫了点儿，绝对没有歪的邪的。咱们这楼啊姑娘多，几个男孩儿不是比他大就是小特多，难得见到同龄人，他肯定高兴。”
　　“岁岁能有个朋友也很好，他那个性格，以前在学校也没人愿意和他玩儿…不说啦，您赶快忙去吧，我也回屋做饭了。”
　　“我就住701，晚后有什么难处你就跟姐说，姐不怕麻烦。”
　　“谢谢您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也找我啊。”
　　“好好好，快回吧！”
　　万玲出了电梯，一个人回到屋里，客厅漆黑一片，家具都还盖着厚厚的布单。404的前主人全家移民国外，这套公租房不能变现，托熟人租给她们娘儿俩也算帮忙照看。万玲和孩子的行李不多，走得匆忙也没顾上带什么，还好这边东西齐全，收拾妥当也会是个很好的家。
　　窗外的雨已经淅淅沥沥下起来，万玲抹了抹红了的眼圈，转身先去收拾厨房。
　　“我叫李解，木子李，解决的解，你叫岁岁吗？哪个岁？是岁数的岁吗？那你姓什么？”
　　李解站在自家门口，打量着默默舔冰棍儿的男孩儿：眼睛黑黑的，比自己矮一点儿，一副逆来顺受的乖样子，怎么看怎么合眼。
　　“这儿是我家，201，我妈做饭呢，我爸还没下班，还有我妹，不用理她，娇气又没劲！”
　　轻手轻脚开了门，李解拉着岁岁往里屋走，踮着脚尖，猫一样，同时回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溜进卧室立刻关了门：“她俩太烦，看见你肯定问这问那，诶，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韩岁。”男孩儿舔完冰棍抹抹嘴，轻轻说到。
　　“韩岁，挺好听啊，不像我这名儿，太难听了，王姐张姐李解..”
　　“不对…我妈说，以后让我跟她姓。”
　　“你妈姓什么来着？万...那你不就变成万岁啦？太酷了！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至今记得那天突然而至的暴雨，混着奶油冰棍儿甜甜的滋味。音乐CD、汽车模型、足球篮球羽毛球、漫画书、游戏机、旱冰鞋……李解把他所有的宝贝拿出来，对他说，以后我的就是你的，当然！你的还是你的！
　　就像雨后彩虹，晴空万里。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一个人？万岁时常想，就像是神仙按照自己的愿望捏成人形，然后吹一口仙气，将他送到自己身边。
　　或许喜欢在那时就已经生了根，在万岁无暇去顾及的青春里悄然长大，转眼就郁郁成林。
　　他喜欢李解，一直喜欢。
　　不知从何时起，万岁就开始秘密地照料着这份喜欢，直到今天，那情愫却突然像海市蜃楼一般从天而降。也难怪李解会惊慌，他自己都没想明白，怎么就这样脱口而出。
　　或许是高考结束的突然松懈，或许是新环境带来的惴惴不安，或许是那郁郁葱葱的蓬勃早已不受他控制，或许……
　　当那句话从他口中笃定而出，万岁就明白，自己对李解的感情，已是凭他一己之力，再也遮掩不住的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李解，看着自己的影子映在他淡琥珀色的瞳仁中，对方明显还没从他刚才的话里缓过来，低下头摆弄地上的草。
　　“对不起，当我没说吧。”万岁不愿看他为难，伸出手去想拉他起来。李解抬头望向他，脸上泛起淡淡的红，眼睛里盛着委屈巴巴的晶莹剔透，撅了噘嘴，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万岁帮他掸掸衣服上的草，李解不说话往宿舍走，蔫了吧唧没电了似的，万岁小心翼翼跟着他。太阳在两人身后，把影子投得长长的，就算这样，万岁的影子还是比自己高出一截，李解叹了口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
　　“喜欢我。”
　　“说不好，高中吧。”
　　“那你…”
　　“看小黄片想的都是你…”
　　“...操…”
　　李解猛的停下回头看他，夕阳刺目，他只能藏在万岁的影子里瞪人，脸红扑扑的，让人很想捏上去。
　　“你知道我妹喜欢你！”
　　“我知道，那你呢？”
　　“我…”
　　“讨厌我吗？”
　　“当然不讨厌，但是…”
　　“那因为我是男的？”
　　“也不是…就……”
　　万岁往前迈了一步，抬起右手揉了揉李解的头发：
　　“你不回答也没关系。”
　　13厘米的身高差让李解不费劲就埋进万岁的怀里，习惯性蹭蹭鼻子，却又马上跳开了，凶巴巴地抬头看他。眼前的万岁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后边的小哑巴，他又怎么能这样心安理得的既享受温暖，又对他置之不理呢？
　　再退后一步，李解抬手挡住刺眼的夕阳，对万岁说：
　　“我知道了，给我点时间考虑，下周回答你。”
　　“好。”
　　回到宿舍的时候，梁一鸣没在，沈言说好像是他女朋友来找，陪人逛街去了，忙着敲打电脑的小眼镜头都没抬，说他报了文学社，正在整理自己写过的东西。
　　“你还会写作？”
　　“算不上啦，瞎写，都是一些没什么意思的小说..”
　　“你肯定是谦虚，我就一个愿望！等以后你成了作家，能不能把我写进书里哈哈哈！配角也行！”
　　“放心，你这么有意思，我一定记着！”
　　刚才还蔫蔫的李解，一遇上有趣的事立马就地复原，万岁躺在床上看他：圆滑，才不伤人，贫嘴，但是温暖，你说他婆妈，他给你看率真的一面，觉得他无所谓，一定会被那个人内在的执着惊到说不出话。
　　TBC
　　以前的故事慢慢讲


第3章 雨天
　　李解是个雨男。
　　万岁总感觉，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经常下雨，就像他总是固执的认为，他们相遇在夏天一样。
　　早上四点，阴天。万岁觉少，一般醒了就直接起床。他轻手轻脚从上铺翻下来，床板“吱呀”一声，他看看睡在下铺的李解，一只手盖在自己脸上，被子掀开一半，睡衣因为不老实的姿势堆在上半身，一截不堪一握的细腰，明目张胆的露在外面。
　　万岁在他床前站定，盯着那段腰出神。
　　第一次对李解产生身体上的反应，大概是在高二那年。乌云一早就聚起来了，第二节 数学课后就开始落雨点，大家站在窗口纷纷表示“今天的体育课要完蛋”。
　　李解骑在万岁前桌的椅子上：
　　“早上没吃饭，好想去小卖部！”
　　“带伞了吗？下雨了。”
　　“没事儿，我披着校服跑过去就行！走咯。”
　　没等万岁拉住他，人已经消失在班门口，赶紧起身去追，顺手抄起了同桌挂钩上的小花伞。
　　万岁跑到楼梯拐角的时候，李解早就顺着扶手滑到了一楼。外面的天空阴沉泛黄，风如前奏，将温润潮涩的味道推进楼道里来，水磨石的地板砖上印着几个湿漉漉的鞋印。
　　门口还挤着一些探出头去看天的学生，李解把校服拉锁拉开，揪着领子往上提过头顶，准备向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