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拿起座位上的外套再次坐了下来。
“呃,你是感冒吗?我看你挂的水和我不一样。”
我抬头看他,没话找话。
“不是。”
“哦。”
我把手里喝完的塑料杯捏扁又复原,来回反复,“你怎么一个人来啊?”
“要不然?”陈九微微挑眉。
那你和我这种单身的有什么区别,我心想。
“这不是大半夜的,要是有人来接你,我还指望能搭个顺风车吗?”我假装嬉皮笑脸地说。
“可以。”
他看了眼手机,淡淡道。
还真有人来接啊,助理还是未婚妻?
算了,我倒也不必做个如此锃光瓦亮的电灯泡,这点逼数我还是有的。
主要是真碰上未婚妻也太扎心了。
未婚妻要是再娇滴滴地和陈九做出点什么亲昵的举动,我真怕到时候干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我脑补了下那个画面,突然胃里泛酸有点想吐,我急忙站起身想找个垃圾桶。
陈九淡定地伸长腿把垃圾桶轻轻推到我身边。
我背过身对着垃圾桶一阵咳嗽,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开玩笑的,我挂完这瓶还有一瓶。
你先走吧,别让人等。”
说完,我们沉默对视。
片刻后他转过脸,“我自己开车来的。”
哦,我内心思忖了下,那老同学之间送一下也没什么吧。
“那麻烦你了。”
说完我愁眉苦脸地看了眼我的点滴瓶,陈九坐在一旁看手机。
我恨这个点滴瓶不能再快点,要是陈九耐心耗尽了,我可真是无处说理。
但认真说起来,这是不是陈九第一次等我啊,我靠在椅背上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出神地想。
要说一点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虽然这个行为也代表不了什么。
毕竟这几次和陈九接触下来,不管是私下还是公开场合,他都无比体面,不像五年前那样一点不近人情。
现在的陈九说话做事挑不出一丝纰漏,但也架不住我内心还是暗戳戳的高兴。
我的这颗心好像被陈九牢牢拴着,他对我好一点,我就很高兴。
“你为什么来挂水?”我还是憋不住想问。
“老毛病。”
“胃痛啊。”
我试探地问。
陈九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抬眼看向我。
“你酒喝的多,吃饭又不按时。
你以前—”
我想说,咱以前住一起的时候你就这样,但那时候我还能管你,现在有没有人管你啊。
这话说出来又显得非常不合时宜,特别像是臭不要脸挑拨人家感情的恶人,你管人家怎么处呢,关你屁事。
我把话压下去,又换了套说辞,“你自己还是要注意身体,不管怎么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看着盐水一滴滴从输液瓶里滴下来,慢慢放轻语气。
陈九顺着我的输液瓶看向我,“嗯,说的没错。”
…
呃,我这感冒属实是意外。
***
两瓶点滴很快就输完了,我跟着陈九去医院停车场取车,他的车就是上次助理开的那辆黑色商务奔驰。
我站在副驾车门旁的时候,还真的犹豫了两秒是坐前面还是后面,最后还是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地址?”
“南苑北区18栋504…”我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好像也没必要报这么详细。
“嗯。”
陈九扣上安全带,我也跟着扣好。
“要不要调个导航?”我好心提醒。
“不用。”
陈九说着单手打了个方向盘把车倒了出去,看上去驾轻就熟的样子。
“什么时候学的车?”我把视线从他的手上移开,看着面前的挡风玻璃问。
“大三暑假。”
是我刚离开江州的那段时间,陈九说完这句话以后车内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我侧头看着车窗玻璃,试图在夜幕中找寻他留在玻璃窗上的倒影。
今天能遇到陈九实在是个偶然事件,能共处一个封闭的私密空间也完全不在我预料之中,想问想说的都很多,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挑哪句讲。
过了医院这边的几个红绿灯之后,陈九突然开口,“要学车?”
我回过神急忙回道,“是啊,出门总打车不太方便么。”
“回头把驾校联系方式发给你。”
“是吗,那太好了。
谢谢,我正愁不知道报哪家呢。”
…
我吸吸鼻子,在鼻子短暂通畅的瞬间,我闻到了狭小空间中陈九身上的味道。
我想再嗅一嗅的时候,鼻子却再次被堵住了。
我侧身拿面纸擦擦鼻子,可鼻子它很不争气,我什么也闻不到,只好认命地坐直身体。
可一条路弯弯曲曲总有尽头,无论我多么贪恋这趟偷来的短暂路程,在看到家附近的标志性建筑物的时候,我都知道要到家了。
到我一个人的家。
陈九绕着路打了个方向盘驶进小区,到了18栋的时候,停了下来。
我解开安全带,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不然还能找个借口请他上去坐坐。
“今天谢谢你。”
我诚恳地说。
“不客气。”
陈九说着从车前储物盒里摸出烟盒。
“你...胃不舒服?”
“没事。”
他并没有点燃手里的烟,可能是因为我还在这里。
太见外了。
“抽烟对身体不好,”我想了想,还是开口了,“你要不要上去坐坐,喝点热水?”
“不用了。”
他拒绝了我的邀请。
“那早点回家休息。”
说完这句,我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第六十六章
我在电梯门口站了几秒钟后果断决定……走楼梯,上到二楼的时候脚步就不自觉停下了。
我们小区楼道安装的是触摸灯,我站在二楼的窗口,借着月色和小区的路灯往楼下看。
黑暗中,我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我赶忙捂着口袋蹲了下来。
点开一看,居然是陈九发来的驾校联系方式。
我回了个‘谢谢’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又站起来,陈九的车还停在那里,大概也就抽完一根烟的功夫,车重新启动,在夜色中驶向远方……
那个晚上我难得没有失眠,梦里全是陈九。
只是不再是学生时代的他,而是回国以后,西装笔挺的陈九。
我很愚蠢的连着两天在同一时间去那个医院挂水,但不出所料,再也没看见他了。
***
转眼就是国庆长假,我准备回清江看看父母。
走之前我去了趟江城监狱,但这次舅舅却不愿意再见我了。
也许身为长辈的他始终还是不想被我这个做小辈的看到不光鲜体面的一面,我可以理解。
只把带给他的一些生活用品转交给监狱的教员,然后便收拾行李带着平安回了清江。
清江倒是没太大变化,除了路边多了些共享单车和电动车。
小区和街道都还是老样子,喊了几年的创建文明城市的口号,倒头来只重点体现在四处坑坑洼洼的施工修路中。
司机师傅绕了好几个路口才把我送到家。
“诶呀,我的大儿子总算是学成归来了。”
“妈,我还没毕业呢。”
我拎着猫包坐在沙发上。
“早晚的事,诶,这是什么?”我妈指着猫包里的平安,它正探出个小脑袋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
“乖儿子,叫奶奶。”
我摸摸平安的头。
“…”我妈无语地帮我把行李箱推给一边的阿姨,“对了,萧萧在家呢,你们兄弟俩好久没见了吧,晚上叫他来家里吃个饭。”
“可以啊,我微信和他说。”
我拿出手机。
“别发微信了,你去院子里喊一声不就好了吗,你这孩子现在这么懒哦。”
我妈推我起身。
我只好抱着猫走到院子里,清了清嗓子,“咳咳-”
算了,还是发信息吧,太傻逼了。
“回来了?”一道洪亮的嗓音从上空飘来,我抬头一看,老萧正站在四楼卧室的窗户口看我,手里还夹了一支烟。
“晚上过来吃饭。”
我冲他笑笑说。
他回了个OK的手势。
晚上老萧在饭桌上八面玲珑,一张嘴把我妈逗得直乐。
“对了,萧萧,下个月初就要和圆圆订婚了是吧?”饭吃到尾声,我妈关心地问。
我听到这个名字,拿筷子的手无意识僵了一下。
“嗯,”老萧放下筷子,“希望叔叔阿姨到时候都能过来。”
“当然当然。
哎,真好,你这年纪定下来最合适了。
你妈妈给我看过那姑娘的照片,真不错,萧萧好福气。”
我妈感叹道。
“是啊,她很好,是我运气好。”
老萧认真地说。
饭后我和老萧在小区里散步消食。
“后天请你们吃个饭。”
老萧突然开口,“难得你们都回来了。”
“你们?”
“还有陈九。”
老萧说。
真没想到他们这几年居然还一直保持着联系,但这事儿好像也挺正常,毕竟大家认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