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凉。”那人蹙起眉,低声叹了一句,又适时松开手,礼貌站在冉绪的对面,“小朋友,我代替明辉跟你道歉。”
说罢,他倾身对着冉绪鞠了半躬。
冉绪几乎是要跳起来,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手足无措,他捏住自己被握过的手掌,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垂着眼睛不敢看卓文朗的脸:“错的不是您,您没必要跟我道歉。”
“啧!”一旁的卓明辉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不耐烦地插话,“行了吧卓文朗,你少在那假惺惺地装好人,差不多得……”
“卓明辉!”辅导员打断他的话,恨铁不成钢,“你但凡能学你哥一半,你今天都不至于被叫到这里挨训。”
那头师生两个人又再次争执起来,冉绪趁此机会松了口气,抬眼却再次对上卓文朗带笑的目光。
“这是我的名片。”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黑色的小卡片,放在冉绪的掌心,“如果卓明辉再找你麻烦,你可以直接打给我。”
正文 第二章
晚风很冷,冉绪裹紧棉服向校外走去。
他今天并不想回寝室,一想到要在那里对上孙诚,他就觉得胃里直犯恶心。
不过,冉绪也不打算花钱去外面住酒店——虽然学校周边确实有很多便宜小店,但他也不愿意把钱浪费在这种地方。
他很缺钱。
薛晓霞今天又给他打电话要钱,说他弟弟上小学要去镇上,开销大,她一个人打工的钱还不够付镇上的房租。
“把你那些个什么颜料啦,纸啦,省一省吧……什么颜料不能画哦,能涂上色不就完啦,哎呀,我一个人每天上班也很辛苦的。”
“你少出去打会牌比什么都强。”这话冉绪已经说了很多遍,一开始还会跟薛晓霞吵起来,现在已经麻木了。
反正无论他说多少遍,薛晓霞都不会改。
冉绪听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在电话那头用家乡话嘟嘟囔囔半天,说什么,现在时代不一样啦,新闻里说社交也是在给人生积攒资源。
他没说话,只是心里想着,一堆农村老妇围起来打牌到底是哪门子社交。
但他今天不想跟薛晓霞讨论这个,真要说起来这些,她总还能给打牌赌钱找八百个借口。
助学奖学金不够,他还得寄钱回家。
所以冉绪去了一家叫Minority的夜店打工,这种地方虽然不太干净,但薪资高,而且工作时间也基本不耽误上课。
那家店的经理人不错,看在冉绪腿不方便的份儿上,把他丢到后厨帮忙,这样一来更是不必接触店里的顾客,省去很多麻烦。
几个月下来,他也逐渐适应了自己的打工生活。
今晚虽然不是他当班,但思来想去,冉绪还是决定去那里凑合一晚,至少免于在寒风中露宿街头。
从学校到Minority大概要走二十多分钟,冉绪一边走,一边借着路灯看向手里的那张小卡片。
黑色烫金,上面简单印着卓文朗的名字,底下是一串电话号码,翻过去背面也只有一个字母“Z”,多余的职位、公司之类都没有,看上去是一张相当私人的名片。
冉绪的指腹反复在那张卡片上摩挲,纸质很好,摸起来像是纯棉浆做的,就跟卓文朗本人给他的感觉一样……温暖。
这样的词汇出现在刚见面的陌生人身上,似乎是有些违和了,但冉绪确实没办法从他的脑子里再想出点什么别的形容词——他为自己贫瘠的词汇量感到懊恼,也后悔没能在卓文朗面前好好表现。
那男人临走时还笑着跟他挥手,说:“有时间我请你出去吃饭,权当赔罪。”
冉绪被他突如其来的邀请打蒙头脑,一时间失了语,眼睁睁看着卓文朗颀长的身影消失于街道拐角。
这才后知后觉,那句话多半是在客气,自己还傻兮兮当了真,连句再见都没跟人家说。
·
冉绪将手里的小卡片仔细放进棉服的内侧口袋,继续迎着寒风走去。
学校到Minority中间要过一条宽马路,一般人都直接从路面上行走,但冉绪的腿总是不方便他赶红绿灯,于是还有花几分钟时间绕去走地下通道。
地下通道是早些年建的,如今在城市交通规划下已经逐渐淘汰,年久失修,没人管理,成了不少流浪汉的“家”。
冉绪一步一拐走下楼梯的时候,那里头已经已经七横八竖躺了五六个人,他们间隔很远,各自干着不同的事。
冉绪的脚步声响起,在空荡的地下通道里带着回音,引得几个流浪汉纷纷抬头看他,其中有一个拽住了冉绪的裤腿,向他摇了摇自己脚边的不锈钢小碗,那意思显而易见,想让他施舍点钱财。
“学生仔。”那流浪汉口齿不清,说完这一句就开始笑,精神好像不太正常,“学生仔,学生仔快回家……快回家……”
“我没有家。”冉绪回应了一句,借着昏暗的灯摸索身上的零钱。
十五块五毛。
他将三张纸币捏在手里,正犹豫要不要给,一抬头看见地下通道破败的墙壁上满满当当的涂鸦画。
这里原先就有人在做涂鸦,不过没有像现在这样涂得满墙都是,夸张的红色颜料从底部长着苔藓的墙面一直蔓延到一人多高的位置,中间还混着黑色和深蓝,像是要把整面墙给撕裂。
这显然不是一幅多么专业的画,可是在这样破败灰暗的地方,高饱和度的色彩碰撞竟然生出几分蓬勃的生命力,冉绪仿佛看见一连片的大火烧尽森林,雨后,嫩芽冲破土壤迎来第二天的日光。
“我,我!”流浪汉用手拍了拍墙壁,墙灰扑簌簌落下,粘在他的掌心上。
冉绪将钱扔进他面前的碗里。
“我得走了。”说罢,他将自己的裤脚扯出,继续往前走去。
头发已经在冷风中吹得干燥,踱步到Minority已经是夜里九点多,繁忙了一整天的城市骤然苏醒,商圈的霓虹亮起,人声吵闹。
属于酒吧、夜店的营业时间才刚刚开始。
这里位于这座城的CBD东侧,地价昂贵,娱乐场所众多,装修各具风格,为了让每日每夜拼命工作的人心甘情愿把钱留在这里,资本家们显然费尽心思。
然而,今天的这条街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冉绪环顾四周,后知后觉先前一直在施工的一家店铺今天撤去木板,露出它的“真容”。
明亮的暖色光从店铺的橱窗里洒出,店面装修用了大量深棕的木头,雕刻着欧式复古花纹,大门上方,一块牌子写着“1980”,应该就是这家店的名字。
或许是那花体字实在好看,又或许是灯光看上去太温暖,冉绪鬼使神差走到这家店铺的橱窗前。
在走到橱窗前的一瞬间,冉绪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扇玻璃另一侧,旋转的音乐盒、正在打鼓的胡桃夹子、从天花板垂下来的鲸鱼……最多的还是人偶,各种各样的人偶,他们身穿漂亮的礼服站在玩具店的各个角落。
他们衣服的裁剪比真人的还要好,木头的、陶土的、白瓷的……甚至还有几个眼珠子好像真正的宝石一样在灯光照耀下散发着璀璨的光。
距离玻璃最近的地方,站着一只半人高的白瓷人偶新娘,肌肤如雪,闭着眼睛,手捧一束新鲜的满天星,冉绪可以清楚看见她细腻的头纱上,一颗一颗真正的珍珠。
他扒着玻璃,看傻了眼。
玻璃里好像是另一个世界,充斥着世间所有童话和浪漫,与外面寒冷的街道如此格格不入。
“不进去坐一坐吗?”
冉绪从朦胧中惊醒,转身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撞在身后的玻璃上。
卓文朗正在他对面,笑意盈盈望着他:“今晚第二次见面了,看来你我还挺有缘分。”他自顾自说着,推开店门,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温热的风从店铺里涌出,夹杂着一股木质熏香的味道,冉绪贪恋般抽动鼻子,咽了咽口水,问得小心翼翼:“可以吗?”
这句话成功逗笑了卓文朗,男人向前一步拉住冉绪的手腕,将他带进店里:“进来吧,外面太冷了。”
确实很冷。
在外面站着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感觉到这样寒冷,只是进来的一瞬间,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在寒风中立了那么久。
室内外温差让他的鼻子和脸颊在几分钟之内泛起红,手指和脚趾也逐渐感觉到略带疼痛的麻木,尤其是他的右腿,在这种天气里总是格外不争气,从骨头里发出那种酥麻又带疼的感觉,着实不太好受。
进来待一会,一会再走吧。
冉绪在心里给自己放宽了要求。
进来才发现,店铺的角落里一盏留声机正在播放唱片,舒缓中又带着点俏皮的法国香颂,恍惚间仿佛真的回到上个世纪。
冉绪好奇地环顾四周。
展示柜一人多高一直到地板,上面堆满了各种人偶,与那种做工粗糙的人偶玩具不同,这些人偶并不会让人觉得恐怖,因为它们的做工太过精致,不像是玩具,反而更像是精致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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